不是高铁站的“高铁站”
“当你没有坐过高铁,你根本不能明白时间对于空间的意义。 在中国高铁已经是我生活的日常,我可以在高铁上看资料、写论文,但在这里我的双手被锁在了方向盘上,10个小时什么事情都没办法做。 ” 这是泰中“一带一路”研究中心副主任威伦·披差翁帕迪拖着疲惫的身躯在夜幕中的孔敬府“高铁”站前感叹。 从曼谷出发连续10个多小时自驾的颠簸和暴晒在入夜后让人感到困乏,此时距曼谷到廊开府泰老第一友谊大桥618公里的路程,还有将近170多公里。 这意味着还要在时断时续的路灯和延绵不断的卡车油罐车车流中再开4个小时,想到这里感觉瞬间就被烦躁与无奈包裹。 被昏暗的路灯和汽车大灯照亮的孔敬府火车站此刻是一个很魔幻的存在,粗壮混凝土高架支撑起高耸的外立面,充满了玻璃幕墙的站台,让人很难与曼谷-廊开沿线那些小木屋组成的车站联想起来。 如果没有进到只有一个售票员像小站一样孤独的一层大厅,你甚至有置身于中国高铁站的错觉中。 孔敬火车站是按照高铁站来设计和施工的车站,是泰国目前最大和最现代化的火车站,而在当地人的意识里这就是孔敬的高铁站。 “新车站已经建成两年了,但是还没一辆高铁开进站。 ”孔敬府车站售票员望着因为关闭了一半灯光显得幽长得望不见尽头的孔敬火车站大厅说道。 通往车站二楼的电梯和楼梯都被拉上了警戒线,一个刚下班的保安拎着他的晚餐和外套向我们热情地介绍起了车站情况,他自豪地说车站是孔敬人的骄傲、启用的时候巴育总理都来过、以后孔敬会是东北部的中心,但说到车站二层时他的眼神忽然失去了光彩,一瞬间从尴尬到委屈又到愤怒,然后斩钉截铁地说道: “一些泰国人就是这样,看不得别人好,就是那些人,阻挡了高铁也阻挡了孔敬的繁荣。 ” 保安的话一下子触动了思绪,把我们拉回了大城府的“断脖子”庙。 △12月3日,中老铁路首发列车抵达中国磨憨站。高铁跑不赢“那些人”的利益
“断脖子”庙——一个由前任大城府火车站站长初期资助建立的庙,并不是泰国小乘佛教里传统意义上的寺,而是当时为了修复散落在火车站周边的佛像而建立的佛堂,庙里也没有僧人。 “断脖子”庙既不是在阿瑜陀耶王朝时期建立的寺庙,也与大城府那些阿瑜陀耶王朝寺庙遗迹完全不是一个风格,更像是社区的神龛。 “断脖子”庙在大城府火车站的东边,从火车站的站台上视线穿过铁轨就能看到寺庙的大门,在远一些就是大城府的新城区,那里有居民区、运动场和荒地。 大城府火车站大门朝西,大门前是3053号公路,公路向东不到100米是湄公河,河对岸几公里处是大城府历史文化遗迹。 大 城府火车站并不是泰国铁路沿线最小、最旧、最古老的车站,不如华欣车站那样的小清新、华南蓬车站那样的华贵,如果不是门前五颜六色的三轮嘟嘟车,甚至平庸得难以让人记起。 但从去年开始,从中央政府到地方、从国会议员到地方政客都在围绕着大城府车站这座钢筋水泥的“历史文化遗迹”建筑开会。 “他们在车站东边买了地,想让中泰高铁改道从他们的地上面经过,更想让大城府高铁站建在自家地上。 被拒绝后恼羞成怒,就开始阻挠大城府高铁站建设,想让中泰高铁在这里“断脖子”,大城府火车站站长边跟我们说着边从他办公桌旁拿出一叠已经破破烂烂的大城府高铁站设计图。 这些有着中国设计师、泰国设计师签名的图纸已经成为废纸,但站长却一直舍不得丢掉。 新的设计草图已经出来了,原本47米的大城府高铁站被拦腰斩断,泰式传统风格的多层倾斜的屋顶,高大上的候车楼和临河的花园都没有了。 现在的大城府高铁站更像是一个倒在地上的可乐罐,“没有艺术价值,只有使用价值。 不是那些中国设计人员的问题,不是我的问题,现在“那些人”吵着要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介入,“那些人”利用“断脖子”作为切入点把大城府高铁站东边他们买点地也划入世界遗产保护区内,逼迫交通运输部和铁路总局跟他们谈判”,站长小心翼翼地收好了设计图。 他还有两年退休,在大城府高铁站工作了10多年的他本来有希望当大城府第一任高铁站站长,但现在一切都成了梦想。 大城府高铁站此前已经竞标成功,强行改动设计图后涉及的问题将是一个太过复杂且漫长的过程。 地方政治家裹挟NGO组织以保护历史遗迹为名干涉大城府火车站设计,这本来就是一个夹杂着政治利益的伪命题。 铁路沿线80米、车站160米以内土地所有权都属于泰国铁路总局,大城府高铁站就是泰国铁路总局在自己的土地上修建自家的房子,却被“那些人”以为你好的名义活生生地叫停了。 我们向站长道别后,站长略显唏嘘地对我们说到: “泰国人就是这样,没有办法发展,没有办法繁荣,全都是政治利益”。 △11月16日,在泰国廊开拍摄的廊开府老火车站的售票窗口。“我们怕断路,也怕只是被路过”
直到熄灭了汽车引擎置身于在湄公河的潮水声中,终于到了泰国东北部边境城市廊开府,这里相对于呵叻府和孔敬府更为冷清。 月光穿过稀薄的云层洒落在波光嶙峋的湄公河水面上照亮了泰国和老挝两岸。 廊开府的冷清,是只有在市中心大排档才能找到一丝烟火气息的冷清。 廊开府本身是一个连泰国人自己都不太熟悉的府,甚至大多数并不知道泰国第77个府的名字,也不知道泰国最新设立的第77个府汶干府(Changwat BuengKan)是从廊开府划分出去的。 “廊开府太难了。 ”这是我们在廊开听到的最多的一句话。 廊开市所在区域在泰国《第十二份国家经济与社会发展规划》中就被列为经济特区,然而却几乎没有什么投资,外资投资项目一个都没有。 廊开府想学泰国东部经济走廊(EEC)的招商模式,最近把经济特区范围给扩大了,但还是没有一家外资投资。 “廊开府的未来只存在泰国政府模糊的发展规划中,廊开府政府拼尽全力了,这里没有机场、离曼谷不堵车9个小时汽车,12个小时的火车,没有人愿意来这里投资,除了临近更不发达的老挝,这里一无所有。 ”廊开府政府发展规划部门负责人无奈地对我们说。 廊开府政府在那塔(NATHA)站规划建立一个占地数千平方米的铁路货运中转站,并努力建立城区接驳高铁的公共交通、整合海关移民局旅游警察部门成立“一站式服务中心”方便人员出入境,但这一切最终是否成功还得取决于中老泰高铁是否能够真正互联互通。 廊开府相对于中心城区拥有10个车道还在努力拓宽道路争取东北部交通物流枢纽的孔敬府,更迫切地需要高铁。 中老高铁的开通让廊开府看到机遇的同时也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担忧,他们不确定中老泰高铁是否会是一条“断脖子路”廊开这个最后一公里是否真的能连接老挝,担心中老高铁把游客留在了万象,担忧游客通过老挝的机场直飞曼谷,又害怕中老泰高铁联通后高度便利化后廊开只是被路过。 “廊开府的机遇正在随着湄公河的河水在流失,廊开府比任何城市更需要高铁,有了高铁这里不再是遥远的边境,而是距离老挝首都5分钟,距离曼谷2.5个小时的区域中心。 ”威伦副主任站在正缓缓驶过地“泰国-老挝友谊大桥货运测试班列”前说道。 他希望东盟共同体能够实现,更希望中国—东盟命运命运共同体能够早日到来,因为这不仅给廊开府带来繁荣,也将带给中国-东盟这个世界上面积最大、人口最多和发展最活跃的地区以繁荣。 联通中国八横八纵的高铁网络和丝绸之路上的中欧铁路线对于一个没有海岸线的内陆国家意味着什么,或许只有老挝才能够真正明白。 中老高铁的联通让泰国真切地看到消逝的时间与机遇,惋惜和担忧自己身边那若即若离的繁荣。 泰国曾经是经济腾飞的“亚洲四小虎”之一,是东南亚区域的领导者、东盟的发起和倡议国。 曾经的繁荣让泰国无比自信,但在经历1997年亚洲经济危机重创后,看着印度尼西亚实现反超,越南、马来西亚增长迅速,老挝、柬埔寨发展机遇多元化,泰国比任何时候都渴望繁荣。 21世纪以来高铁在中国的成功实践经验,让泰国看到了高铁对于推动经济与社会发展的重要性,希望通过高铁走向繁荣复兴之路,但却因为“那些人”的政治利益处处掣肘进展缓慢。 站在横跨湄公河的泰老友谊大桥桥头,看着对岸清晰望可见的“老挝欢迎您”广告牌与满载货物的车辆跨过大桥缓缓驶入泰国,才能深刻地认识到互联互通的力量,这种力量将不仅仅带给我们脚下这块土地,而是江河连接的澜湄、黄沙飞扬的中东和阴晴不定的欧洲前所未有的繁荣。 而“一带一路”和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的伟大之处不仅限于繁荣,而是带给人类文明和平发展的机遇。撰文:常翔、威伦·披差翁帕迪(泰)、时光
图片来源:新华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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