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身边比晴雯还要狂10倍的丫头是谁
文 | 历史大学堂特邀作者:林梅朵
宝二爷就是个地地道道的暖男,“天生成惯能作小服低、赔身下气,性情体贴,话语缠绵”,专爱做给女孩子们篦个头、剥个栗子,留点儿精致点心之类的暖心事。宠得身边丫头们一个个要上天的感觉。晴雯跌破扇子骨时自己就说过“原来玻璃缸、玛瑙碗不知弄坏了多少”----荣国府的东西是都上了账目的,中秋夜一个婆子为了找两个被黛玉、湘云拿走的茶碗,直找了大半夜。怡红院丫头们弄坏的这些珍贵器皿自然是宝二爷应起来了事,无怪丫头们这么不在意呢。
撕扇一节是晴雯狂中的经典,她跌坏了扇骨子别人连句大话儿都不能说,她堵了气,还要宝二爷赔了笑,又拿扇子来给她尽情撕----看美人在芭蕉树下撕碎一把把精致的扇子,想来那一番景象也是迷人的。
要说晴雯狂,那是真没冤枉她,不过要说怡红院里她最狂,她可就又“枉担了虚名了”,还有一人,狂胜晴雯。
这就是后来者居上的芳官。
小戏子出身的芳官,在一些人眼里,不过是和当初建大观园时买来的那些花鸟一样的玩意儿。先是预备给元春唱戏的,小戏班子解散后分派给了各公子小姐做使唤丫鬟。正旦芳官定是戏班子里容貌最出众的,不知是谁那么知人意,把她分给了怡红院。芳官在怡红院的时日不算长,第五十八回“杏子阴假凤泣虚凰,茜纱窗真情揆痴理”时她初来,到七十七回“俏丫鬟抱屈夭风流,美优伶斩情归水月”就已经离开了。这短短的时日里,芳官不仅迅速上位,还搅起了几次幡然大波,充分展示了自己狂傲的天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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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沾我的光不算,反倒给我剩东剩西的!”
这是芳官和她干娘干仗时说的话。因小戏子们年纪小,组织上给她们各自分派了一位干娘,月钱都是干娘们支领后,再用这钱照管她们----自然了,宝玉那句经典的话也不无道理“女孩儿未出嫁时是珍珠宝石,嫁了人就变成鱼眼睛了”这起干娘们就是为了多得一份月钱才当这个挂名长辈的,“剩东剩西”的事自然常有,不止芳官这一处。
但别人也就忍了,芳官不行,她是怡红院的新宠,那短短时日里迅速上涨的,除了地位还有心性。
回过头看看怡红院的小红,人家是最早进来的(一分房就在怡红院)。可小红瞅准机会给宝玉倒了一回水,就被晴雯和碧痕骂了个狗血淋头,让她“拿镜子照照,配递茶递水的不配”,她一声不敢言语。
而这个刚分房的小丫头就这么牙尖嘴利不省事,荣国府除芳官之外,也别无他人了。你看她那话里的意思:你沾了我的光,不把我伺候好了都不行,何况给我剩东剩西的?那婆子被说破心里的主意,怎不恼羞成怒?婆子嘛,既然是鱼眼珠子,她懂得什么分寸?先是开骂,接着就打----芳官可是个挨得骂挨得打的?于是娘俩个就在怡红院的大庭广众之下闹成了一锅粥。
袭人道:“一个巴掌拍不响,老的也太不公些,小的也太可恶些。”
这句话说的十分中肯,老的不公平,小的不省事。替芳官骂了她干娘的麝月最后也说“提起淘气,芳官也该打几下。”而她们都不如晴雯的反应大----“什么‘如何是好’,都撵出去,不要这些中看不中吃的。”晴雯嘴里“中看不中吃” 的是谁呢?婆子必定是个不中看的。
后面书中有这么一段:宝玉喝汤时,袭人见芳官在侧,便递给她,笑道“你也学着些服侍,别一味呆憨呆。”原来小戏子只是个花瓶,什么活儿都不学,果然是个“中看不中吃”----虽然晴雯的话不是当真的,但最起码说明了一个问题,初来乍到的芳官已经惹起了大家的公愤了。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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扔给你一包茉莉粉,外加一个轻蔑的眼神
芳官好像是生怕别人把自己的狂劲儿给忘了,隔三差五就得闹腾一番。没过多久,蕊官托春燕给她带来一包蔷薇硝又成了事件的导火索。
小戏子之间互赠个东西,也不见得有多好,不过是个情意。可环三爷看见了,伸着头瞧了一瞧,又闻得一股清香,便弯腰向靴筒内掏出一张纸来,对宝玉笑说:“好哥哥,给我一半儿。”
说到这里先要说一个发生在稻香村的事:宁国府的尤氏在稻香村串门子时,趁便洗了洗面。而稻香村主人李纨是个寡妇,她是不能用任何脂粉的。于是丫头素云就拿出自己的,笑道“我们奶奶就少这个,奶奶不嫌脏,这是我的,能着用些。”素云这孩子是好意,她这个举动得到的却是奶奶李纨的一顿教导:“我虽没有,你就该往姑娘们那里取去.怎么公然拿出你的来。幸而是她,若是别人,岂不恼呢。”就因为素云是个下人,尤大奶奶是主子,这是个身份问题,而身份问题是个大问题。
可这个不长进的环三爷却不管这一套,要丫鬟们的东西也不怕低了身份。宝玉不好推辞,觉得也不是什么大事。但芳官不愿意了,不让动这些,要另拿些来。她找来找去没找到其它的蔷薇硝,就拿了些茉莉粉来糊弄贾环。这也罢了,最能表现芳官“狂性”的地方是她接下来的举动:贾环见了,喜得伸手就来接。芳官便忙向炕上一掷,贾环只得向炕上拾了,揣在怀内。
做为宝玉的一个小丫头,芳官眼里是没有这个环三爷的。她连把东西递到这位爷的手里也不肯:往那里一扔,你自己捡去吧!这不敬的程度的确过分了。再怎么他也是主子啊,是宝玉的弟弟,而你只是个下人而已,但是芳官狂劲一起,已经完全忘了自己是谁了。
更狂的还在后头。
当赵姨娘知道了芳官用茉莉粉代替蔷薇硝哄贾环了以后,怒气冲冲的找来了。指着芳官骂道“小淫妇……都是一样的主子,那里有你小看他的!”芳官冲口而出“梅香拜把子----都是奴几呢。”袭人听了都大惊失色,这句话实在太重了,就是说,我芳官如果是淫妇粉头,你赵姨娘也差不多。咱们都是奴才!气的赵姨娘上来打了她两个耳刮子。
赵姨娘虽然平日里不受人待见,但不得志的主子也是主子,连平儿见了她都要叫声“赵姨奶奶”,何况她还是三小姐探春的母亲。王夫人屋里少了瓶玫瑰露,平儿知道是彩云偷去给贾环的,却不让彩云认罪,因为到时候会牵扯到赵姨娘,她闹起来会“伤着一个好人(即探春)的体面”,最后还是宝玉揽下了这桩罪名。宝二爷、平姑娘都在顾及着三姑娘的小姐体面,而芳官竟然公然说她的生母“都是奴几”,根本不理会探春的难堪,这个狂劲,主子都赶不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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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蒸鸭子用来嫌弃,热糕用来打雀
经过了前两场“战事”,芳官的气焰更加嚣张,已经转换成主动挑事模式。
这天芳官来到大观园的小厨房给柳嫂子传话,正赶上探春的小丫头蝉姐拿着新买的热糕,芳官戏道:“这是谁买的热糕,我先尝一块儿。”芳官喜欢吃这种糕吗?当然不是。柳嫂子炖的好茶,她只嗽一下就走,柳嫂子给她开的小灶,虾丸鸡皮汤、酒酿清蒸鸭子、胭脂鹅脯、奶油松瓤卷、绿畦香稻粳米饭。她只捡了两块鹅脯,嫌弃地说那鸭子“油腻腻的,谁吃这个?”这会儿她也是不屑于吃这个糕的。既然不想吃,为什么又要呢?因为她觉得在这个地方,没有人敢于不捧着她、不依着她的----她真正要的,是别人的奉迎。
可不凑巧的是,小蝉偏偏不肯奉迎她,柳嫂子为了缓解局面,拿出了自己买的糕给她,又要“再炖口好茶来”。其实柳嫂子的举动已经给芳官解了围。我要吃,你不给,这不有人上赶着给吗?这件事到这里也就可以结束了。但芳官觉得这样还远远不够。
她接过糕,拿着问到小蝉脸上说:“稀罕吃你那糕!这个不是糕不成!我不过说着玩罢了,你给我磕个头我也不吃!”说着,便把糕一块一块掰碎了,掷着打雀玩儿----你瞧这个狂劲!
小蝉只能忍气吞声,她不敢起冲突,大观园任何一个丫头都不敢。只有芳官因为有宝玉的庇护,常常忘了自己是仆不是主,处处高调,唯恐别人不嫉恨她。她饿了,就告诉柳嫂子先给她做饭----在主子宝二爷还没吃饭的时候。别的丫头谁敢?她可以向宝玉要求喝酒,一醉才罢。她还包揽了柳五儿的工作安排----俨然一副主子派头啊!这让其他人怎么看?
晴雯在她干娘闹矛盾时就说芳官“不知狂的什么。也不过是会两出戏,倒像杀了贼王,擒了反叛的。”又在柳嫂子给她开小灶,宝玉和她一起吃了饭之后说“你就是个狐媚子,什么空儿跑去吃饭。两个人怎么就约下了!也不告诉我们一声。”虽是玩笑话,却带出了心中的顾虑和担忧。芳官在很短的时间内已经和宝玉走的太近了,她对日后芳官是不是会夺占了自己的地位不无担心。
袭人虽然嘴上不说,其实心里和晴雯是一样的。洗头这个事件中,她虽然碍于宝玉的面子给芳官取了一瓶花露油并些头绳鸡蛋之类,叫她另要水自己洗。可在宝玉说要她照管芳官时,她却说了这样一番话:“我要照管她那里不照管了,又要她那几个钱才照管她,没的讨人骂去了。”这话里带着多么大的不情愿啊!袭人做为怡红院的主要负责人,本来就有义务照管教导小丫头们。在她手里的拿点头油头绳鸡蛋等物实在太平常,正如她说的“不用那几个钱也照管的了”,却直等到宝二爷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才拿些东西给芳官。
后来宝玉又和春燕说:“有一件事想嘱咐你……以后芳官全要你照看她。她或有不到的去处,你提她。袭人照顾不过这些人来。”哪里是袭人照管不过来?分明就是袭人觉得芳官太可厌,不去管她。芳官日后的下场,保不准正是袭人在王夫人面前告的密:这个对手太强大,太让人不放心。
为一碗蒸鸡蛋大闹厨房的司棋、和主子的奶嫂打嘴架的绣橘、撕扇子的晴雯,她们也狂,但是她们都谨记着自己的身份,谁也没有狂到这么“出类拔萃”的地步。水满则溢,月满则亏,“登高必跌重”,芳官没多长时间就被逐出了怡红院。剩下的日子她在水月庵的青灯之下,会不会偶然想起怡红院的畅快淋漓,那茉莉粉里的轻蔑,小厨房中的轻狂……都被一声声木鱼敲成了碎片。
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