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时读书人,大都讲究生活情调与闲适,且追求雅趣。雅既是一种文化状态,又是一种精神状态,也是一种极高的生活境界。营造一个雅致读书、写字、作画、会友及独处生活的环境氛围,让人从琐碎、烦恼与愁苦中解脱出来,乃是古士大夫特有的一种高逸智慧。
优雅闲适的生活情趣,首先是从营造自己书房做起的,因而便有了文房清供。古玩、字画、奇石这些东西固然不可或缺,而笔墨纸砚、笔筒、笔架、笔掭、笔床、笔洗、水盂、砚屏、砚滴、水注、镇纸、臂搁、印章、印盒、之类更是文房书斋中必需之物,这些器物虽为写字、作画之用具,却必求精致奇巧、清雅可赏。这些文房清供,不妨也称之“文房清玩”,他们不仅是书房主人藉以挥洒才情的工具,亦寄寓了主人的忧乐与诸多玩味意趣。它们使书房弥漫着一种文雅气息,形成了一个气场,把人的情感存进去,使步入其中的人能从中得到一种宁馨,一种快慰。
青铜制笔架山
文房清玩者,形微身盈,小型大器,在古代信息和交通闭塞的环境,文房读书、写字、作画,除了“红袖添香”外,最为实用又解闷的就属这些文玩了。古士大夫文人对生活用品颇为讲究,书房之物更是极尽巧精巧灵性。所以这些文玩不仅实用,而且大都制作精美,气韵清雅。
文玩所含品类颇多,诸如镇纸就有尺、兽、方、圆等形制,木、石、铜、铁等材质;砚有端、歙、澄泥、洮河、松花、红丝等;墨有徽、湖、苏等;纸有澄心、金笺、宣纸、麻纸、高丽纸等;笔有湖笔、宣笔等;山子有灵璧、太湖、昆山、英石、黄河、大化、来宾等,还有木、玉、铜、铁等加工;扇子有竹、羽、牙骨等。曹昭《格古要论》、高濂《遵生八笺》、文震亨《长物志》等著作对文房清玩皆有详细论及。影响大者,《长物志》为最,宣德炉被列为首位,曰“文房诸器,宣炉为首”。又有“文房诸艺,琴为首艺”,二器和合,为文房双璧。可以说,文房之中,一鼎宣炉,一张琴,炉中香、弦上音,在若有若无间,为文房营造了最基本的气氛。
寿山石微雕印章
其次器物,则不胜枚举了。但概括起来,大多是从笔墨纸砚延伸出来的细分,或是这文房四宝的辅助用具。如笔用类包括笔挂、笔筒、笔架、笔插、笔匣等;墨用类有墨床、墨盒、墨缸、墨屏等;纸用类有镇纸、裁纸刀等;砚用类包括砚屏、砚匣、砚山、砚盒、砚滴等。它们常陈设于书斋文案,不仅实用,还因其上的诗情画意或天然之趣而为主人解闷消闲,相伴度过书斋之中的漫漫良宵。
洒金簸箩漆宫廷扇
为了呈现文房清玩的意趣,笔者和摄影师便特约了荣斋文房藏品,精选出场的有纸镇系列、磨床、砚滴、笔筒、文具盒、扇子、笔架扇子、臂搁系列、文房匏器、湘妃竹笔、宋坑随形砚、笔舔、笔洗、印章系列等,件件融入了锡荣先生的生活理想与审美意趣。在观赏、摩挲,以及拍摄布景中,这些古典雅致而不失天然之趣的文房清玩,不仅帮助我们更好地梳理文房器物的相关知识,亦牵引着我们逐渐进入一种从容静好的岁月中。
其中,镇纸有金、银、铜、玉、木、竹、石、瓷等材质,形态各异。早期的镇纸大多呈现兔、马、羊、鹿、蟾蜍或是类似龙之九子般的“四不像”等动物的立体造型,个体虽小而分量却沉甸甸的。这些动物,如虎、狮、麒麟类大多表现出威武的雄姿,而犬、鹿、鸭子、小猪类则自有一种天真的意趣。其中一块犬形宋代和田玉镇纸,便像一只晨起而蓬头垢面的邋遢小狗,令人观之忍俊不禁。明清两代,镇纸的制作材料和造型有了新的变化。材料除了继续使用铜、玉外,还增加了石材、紫檀木、乌木等,形状大多为长方形,上面雕刻有中国古典情与美的远山近水、梅兰竹菊和诗词题跋,寄寓了雕刻者或原主人某时某刻的思想状态。它们有的成对,有的单件,因为这个缘故,镇纸也常常被叫做镇尺、压尺。
动物造型镇纸,既具纸镇功能,又因其形态天然,成为文人书房娱情解闷的小玩物
用于支撑肘、腕的是“臂搁”,用途类似于我们现在的鼠标手腕托垫。据说在古代,臂搁被称为“秘阁”。“秘阁”是汉代内府的图书档案机构,由秘书监掌管。纸张发明以前,皇家藏书是刻写有文字的竹木片。这种藏在秘阁中的竹木片后来也被代称为“秘阁”。再后来,人们将用来枕臂的竹片沿用“秘阁”一名。到了明清,“秘阁”的基本用途是搁臂,“秘阁”与“臂搁”读音相似,于是逐渐只称“臂搁”了。
古代文人书写时,悬腕自右向左竖书,稍不留意,手臂或衣袖极易刮到刚写完的字画。臂搁,就是为了防止手臂沾墨的枕臂之具,同时防臂上汗水渗纸,有时还可当镇纸,十分好用。臂搁因此成为文人的必备之物,犹如美人之镜,须臾不能离身。臂搁上通常雕刻丰富的图案,如刻书画以作欣赏,镌座右铭以为警策,刊挚友亲人赠言以为留念。臂搁以竹、檀木、玉、象牙、瓷质为材料,以竹制臂搁最多。玉制臂搁材料珍贵,传世数量极少。象牙臂搁是到了雍正、乾隆年间才开始流行起来,而且大多是皇宫御用品。荣斋所藏的一件青金石竹节形诗文臂搁则是锡荣先生所津津乐道的,他不断地赞叹其材质之迥异、形态之天然、诗文雕刻之精雅,犹如赞美一位画卷中走出的美人,而这位美人则大概是自己的女儿。
青金石仿竹节诗文臂搁
水盂、砚滴,是置于书案上的贮水器,用于贮砚水。秦汉时期即出现,形制多种多样,以随形、象形居多,圆形的,以扁圆形居多。有嘴的称“水注”,无嘴的则称“水丞”。水丞的用料,有陶土、瓷品、铜质、玉石、水晶等数百余种。清末民初,还出现如笔插、笔架形水丞。有的水丞身上刻有山水、树木、小桥、亭台、楼阁、扶杖老人、乘舟人物等,呈现出一幅俊秀的山水人物图画。砚滴的形制也很多,主要形状多为兽形,有麒麟、蟾蜍、天禄、鱼、龟、天鸡、狮、象等,其他还有葫芦形、铜鼎式、茶壶式等,指尖捏起大小,十分细致。砚滴水流细缓,正适合文人研墨之慢工细活的状态。
文人书画家吴悦石先生便曾在他的《快意斋论画》中说道:“磨墨一法不可小看。磨乃砺也,千磨万转之中,性情、思想、学问皆随磨而出……磨墨可以磨掉火气,磨掉短视,磨掉浮躁。苟磨墨之心尚不能安然,定性、静观、坐冷板凳之功又安得而言?故调心养性,磨墨亦一良方也。”虽然没有提到砚滴,但如此千磨万转又怎能少了砚滴缓缓之功呢?
珐琅文玩一套,具有水盂的功能
正如砚滴虽小物,却能帮助磨墨,磨掉浮躁,磨掉喧嚣,调心养性,文房清玩便是在这种蕴含着光阴哲学的文化中,寄寓着中国文人士大夫修身养性的思想世界。便是在这个被精心营造的幽静、秀美、典雅的书斋里,主人置身其中,可读书、可吟诗、可唱和,可作画、可弹琴、可对弈……还有那可坐看云起的散漫闲逸。没有尘嚣市扰,鸟语花香,书案、几架上杂陈清玩,一任精神逍遥。在弹指一挥的波澜中,文墨芬芳被浩瀚成不朽的诗篇。夜深人静,闻虫语,阅诗书,闲观锦绣,摩挲清玩,不觉心事氤氲漫延,于这时光淅沥之间,总会令人有几分或万壑惊雷的喜悦,或案头孤灯的相思,或丹青椽笔的写意,或心怀天下的**……或去纵横九州河山……,分不清是心灵回归还是情怀再现,只知于剑胆琴心之中,一享那难得舒颜的清欢!而这,也正是书房主人心中独抱高标的衣锦之处。
十八罗汉雕刻平安挂件,筒内藏八件象牙雕兵器
中国古代传统文化中的文书工具,即笔、墨、纸、砚。文房四宝之名,起源于南北朝时期。历史上,“文房四宝”所指之物屡有变化。在南唐时,“文房四宝”特指安徽宣城诸葛笔、安徽徽州李廷圭墨、安徽徽州澄心堂纸,安徽徽州婺源龙尾砚。自宋朝以来“文房四宝”则特指宣笔(安徽宣城)、徽墨(安徽徽州歙县)、宣纸(安徽宣城泾县)、歙砚(安徽徽州歙县)、洮砚(甘肃卓尼县)、端砚(广东肇庆,古称端州),元代以后湖笔(浙江湖州)渐兴,宣笔渐衰,改革开放后,宣笔渐渐恢复了生机。安徽宣城是我国文房四宝最正宗的原产地,是饮誉世界的“中国文房四宝之乡”,所产的宣纸(泾县)、宣笔(泾县/旌德)、徽墨(绩溪/旌德)、宣砚(旌德)举世闻名,为历代文人墨客所追捧。
黄杨木莲蓬
旧时对纸、墨、笔、砚四种文具的统称。砚台,别名润色先生,文房四宝中能传世最久的一宝。文房谓书房。北宋苏易简著《文房四谱》,一名《文房四宝谱》,叙述这四种文具的品类和故实等。这些文具,制作历史悠久,品类繁多,历代都有著名的制品和艺人。如安徽泾县(原属宁国府,产纸以府治宣城为名)的宣纸,歙县(原徽州府治)的徽墨,浙江吴兴(原为湖州府治)的湖笔,安徽泾县(原属宁国府,产笔以府治宣城为名)的宣笔,广东高要(原为肇庆府治,古名端州)的端砚,以及与端砚齐名的有甘肃省的洮砚、歙县(原歙州府治)的歙砚。
葡萄雕饰随形砚
“文房四宝”指纸、墨、笔、砚四类书画用具,已是今人皆知的常识。但“文房四宝”一辞源自何者?源起何时?却尚有未尽之解。比如《辞海》“文房四宝”辞目的说法,便是如此:“旧时对纸、墨、笔、砚四种文具的统称。文房谓书房,北宋苏易简著《文房四谱》,一名《文房四宝谱》,叙述这四种文具的品类和故实等。”
套印(五枚可以套在一起。大的四枚各五面印章,最小一枚六面印章)
《辞海》说法的模糊之处在于:“一名《文房四宝谱》”的作者是谁?另有他人?还是苏易简(958—997年)本人?如果是苏本人,那么“文房四宝”一辞就当是苏易简提出的。但《丛书集成》等收录苏易简著作的各种文献中,皆以《文房四谱》为书名,而未见注明《文房四宝谱》作者为苏易简者。也就是说,“文房四宝”一辞与苏易简的著作名称,并无直接的原词转用关系。
便携式笔墨,清代官员上朝,可将此器藏在靴筒中,便于路上随时修改奏折
苏易简不是“文房四宝”一辞的直接发明者,这在《四库全书总目提要》中为苏易简《文房四谱》一书做提要时有所记载:“《宋史》本传但称文房四谱,与此本同。尤袤《遂初堂书目》作《文房四宝谱》,又有《续文房四宝谱》。考洪迈《歙砚说跋》,称揭苏氏文房谱於四宝堂,当由是而俗呼四宝,因增入书名,后来病其不雅,又改题耳。”
《四库》提到的洪迈(1123-1202年)和尤袤(1127-1194年)生卒年代相近,但都晚于苏易简,二者与“文房四宝”一辞似乎都有关系。其中《四库》在为洪迈题跋《歙砚说》等书目的提要中,更详细地谈到了上述“揭苏氏文房谱於四宝堂”的人,是洪迈的哥哥洪适(1117-1184年)。换言之,《四库》是说苏易简原著《文房四谱》本无他名,是因为洪适曾经把它揭示于徽州的四宝堂,才有人用“四宝”这种俗称称它为《文房四宝谱》的。因此,同为一个时期的尤袤在做《遂初堂书目》时,这才把俗称的《文房四宝谱》等收录了进来,也未可知。
钟鼎文墨盒
然而问题到这里并没有解决,因为实际上,在比洪适早出生一百多年的苏易简生活的北宋时期,社会上已在普遍使用“文房四宝”一辞了。如诗人梅尧臣(1002—1060年)早就写有“文房四宝出二郡,迩来赏爱君与予”的诗句。
由此可见,“文房四宝”一辞的来源,尽管与苏易简著作名称没有直接关系,《四库》所记得名于洪适的说法也经不起年代差的考实,但至少在北宋时期,社会上已广泛使用了这一词汇,当无问题。到再晚一些的南宋初年,陆游(1125—1210年),甚至还把“文房四宝”叫做“文房四士”:“水复山重客到稀,文房四士独相依”。但是不知为什么,被陆游入题入诗、称之颂之的“文房四士”一辞,却没有像“文房四宝”那样流行并流传下来。这大概与后者出现和使用的年代较早,更传神地表达了纸、墨、笔、砚在书房中的地位,已被社会广泛接受的缘故有关。
玉件,或可以承墨条
笔、墨、纸、砚在宋代已成为书房中最重要的书写绘画用具,有考古学上发现可作证。如福建省福州市茶园山发掘的南宋许峻墓中,就出现“文房四宝”用品被随葬的现象。再如河北张家口辽代张文藻家族壁画墓的壁画中,也有不止一幅迄今所见最早将笔、墨、纸、砚同绘于一处的“文房四宝”图画。其中7号墓“童嬉图”壁画中(如图),有四童子藏于后面嬉戏的柜子,发掘者认为是食盒,但有研究者认为,应当是文房用具,可放置纸张、画轴、书札等。这幅画的墓主人张文藻卒于辽代咸雍十年(1074年),与苏易简、梅尧臣等人生活的年代甚为相近。这些无不说明,如果笔、墨、纸、砚不是经历时代的积淀,逐步形成了广泛的社会实用基础,那么“文房四宝”一辞是不会在宋代终成专门用语的。
”蝶舞重阴“镇尺
说起来,“文房四宝”中的“四宝”谱系还有据可考,但作为书写、读书等专用处所的“文房”的起源,却实难考实得多。像唐代杜牧《奉和门下相公兼领相印出镇全蜀诗》中所言“彤弓随武库,金印逐文房”,已是我们迄今能看到的比较早的“文房”用辞了。因此说“文房”一辞于唐代就已出现,或者还可能更早一些到南北朝时期,当不至于引起太大异议。但问题是,我们这里提到的文房,其实多属于概念或属性范畴,因为目前为止还没有直接的文献著录、考古发现以及研究成果,能告知我们唐代的文房到底是什么样的具体形态。
八卦式水盂
将有关文房四宝的起源研究,延伸到与其关的书画空间场景中,是在变笔、墨、纸、砚的静态讨论为书画者行为的空间动态考察。因为文物的研究方法乃至文物观,正在发生从单体到整体再到群体的转变,了解和复原古代书画用具与文房乃至与文人行为之间的关系,这样才能更全面地了解书法用具发展的史脉。换言之,如果说文房是“文房四宝”的空间载体,那么,文人则是文房的活动主体。没有文房承载的文房四宝是孤零散乱的用具,而没有文人活动的文房则是没有活力的空寂建筑。
上一篇
香苏饮(古代名方)
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