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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斯年为林徽因请款两万元 真实后面的真实

真实后面的真实

韩石山

(前面几幅字,都是铺在地板上照下的。这次阔气了,去裱了。佛要金装,果然不假。自己看着,也气派多了。一笑。)

真实后面还有真实,是我近来读书时,不止一次的慨叹。且举一例。

抗战中期,傅斯年分别致信朱家骅、翁文灏二人,希望他俩能与陈布雷相商,由陈出面,建言蒋介石特批一笔专款,接济因病致贫,困居李庄的梁思成、梁思永两家人。几个月后,蒋介石果真批下一笔两万元的巨款,由翁文灏转交傅斯年。近来央视播出的多集电视片《梁思成林徽因》中,有傅的领款收据(实物)。这一义举,在梁思成、林徽因、傅斯年的传记中,均有记载,一些相关的图书(比如《发现李庄》)也不忘提及。

这是历史的真实,谁也无法撼动其坚硬的根基。

再坚硬的根基,也挡不住有心人细细察看。

往细里看,二梁的情形并不相同。思永是史语所专任研究员,本人有病,傅斯年身为史语所所长,为之请款,乃职责所系,义不容辞。与思永相比,思成的情形大为不同。思成系营造学社代社长,营造学社并非史语所的下属单位。思成家庭,因病致贫,非是思成本人患病,而是其夫人林徽因身染沉疴。思成本人与史语所的关系,仅是前一年被聘为史语所的兼任研究员,每月有100元的薪饷补助。

这样一来,说是为梁思成请款,莫如说成是为林徽因请款。往深里说,傅斯年情感上侧重林徽因,甚于梁思成。这是一个近乎刁钻的命题,端看能否给出周全的论证。

给朱家骅、翁文灏两人的信,是1942年4月18日写的,蒋介石特批的两万元款项,是9月28日派人送到翁文灏办公室的。也就是说,蒋那边,五个月未见动静。且来看看,这五个月里,傅斯年还做了些什么努力。

翁文灏那边后来是见了效,并不是说朱家骅这边没有尽自己的努力。可能是朱觉得,这样的事惊动最高当局,未见得会有效果,还不如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设法解决。他的办法是,说动中英庚款基金董事会总干事杭立武,给林徽因设个学术著作项目,给以“科学研究补助”。为此,傅斯年与林徽因相商,让林报上她旧有的《中国之建筑》未完成稿。傅还拉上李济,给林写了推荐书,提出更进一步的要求:“拟请给以最高之待遇,即立武先生近示一般办法中三百八十元之数”,且建议“似可由四月份或五月份起支给”。这是傅的一个举措。时间是5月13日。可说全是为了林徽因,连借梁思成之名都免了。

再一个是,等了许久,陈布雷那边没有动静,傅斯年决定亲自向蒋介石进言。他让李济拟稿,李济不知傅的心思,只有实实在在地拟稿,分两部分,第一部分题为“梁思永对于中国上古史之贡献”,第二部分题为“梁思成、林徽因对于建筑学之贡献”。从分量上说,前者重些,后者轻些。这个拟稿到了傅斯年手里,大加删改,将梁思成及其夫人林徽因对于建筑学之贡献放在前面,将梁思永对于中国上古史之贡献放在后面。且加大了对林徽因的颂扬,有这样的话:“思成之夫人林徽因女士,当代之才女也。亦留美学建筑,与思成同志,于营造学社之工作贡献甚多。”特别强调“徽因女士虽工作亦如其他营造学社社员,但并无独立之收入……卧病之人尤不能缺少医药营养,故思成所需之救济,与思永等”。时为6月16日。(台湾史语所《傅斯年遗札》第三卷第1281页)

抗战胜利后,梁思成一家要返回北平,在清华大学设立建筑系,在重庆等待航班期间,住在上清寺聚兴村中研院招待所(后来搬到沙坪坝何廉的房子)。此处也是傅斯年在重庆的办公处。傅曾去看望过梁林夫妇。1945年11月30日,傅斯年给其妻俞大綵的信里说:“梁思成夫妇这次来,竟是颇疏远的样子!”(同上书第1627页)

那只是梁思成夫妇在一起时,给傅斯年留下的印象,或是傅斯年自己的感觉。这一段时间,傅斯年很是忙碌,刚出任北京大学代理校长,又奉最高当局之命去昆明处理学潮,还要参加政治协商会议。1946年1月7日给俞大綵信里,又一次提到了梁思成夫妇:“现在托徐轼游兄带去此信,另带啤酒一小罐(林徽音送我,梁二反对之)。”(同上书第1666页)梁思成排行为二。信中梁二,该是傅俞夫妻间平日对梁思成的指称语,不会是此番专为蔑视而另铸新词。

重庆居住期间,林徽因曾去医院检查身体,病情恶化,活不长久,朋友圈内已广为人知。3月5日傅斯年给俞大綵的信里说:“林徽音的病,实在没法了。他近月在此,似乎觉得我对他事不太热心,实因他一家事又卷入营造学社,太复杂,无从为力。他走以前,似乎透露这意思,言下甚为怆然,我只有力辨其无而已。他觉得是他们一家得罪了我。他的处境甚凄惨,明知一切无望了,加上他的办法,我看,不过一二年而已。”从信中可知,这期间傅曾去看望过林,且有较深入的交谈。写至此处,傅斯年特加一注:“你可写信给他。昆明北门街七十一号金岳霖转。”指称女姓仍用他字,该是傅氏的一个习惯。据此信可以看出,俞大綵与林徽因的感情亦不薄。傅斯年知道,光复之后,分手在即,他已不可能给林徽因切实的帮助,仍希望妻子写信劝慰病困中的老朋友。(同上书第1674页)

不知道说了这么多,于这个近乎刁钻的命题,算不算给出一个也还周全的论证。

以上所言,皆确凿有据。这后一种真实,对前一种真实,绝不是什么消解,而是更高层面上的认定,让干瘪的历史真实,放射出人性的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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