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空的时候喜欢买点书,然而没有勇气称之为业余爱好。因为照我的理解,对某样事情的感情到了爱好的程度,便不简单,含有钻研的意味了。我爱好京戏,也钻研京戏,这我是敢于承认的。但是买书,虽然也有不少年的历史,却始终徘徊门外,未窥堂奥。我演戏了,朋友们愿意来做座上客,对我指教一番,我是竭诚欢迎的。假若有谁要来参观我的“藏书”,就无异是在开我的玩笑。我这一点小小的积聚怎么好见人呢?说得圆滑一些,比平常不买一本的人我算是有了几架子的书;可是比起真正的藏书家来,我又只好自惭浅陋,如小巫之见大巫。
周信芳生活照
买书总有个目的:有人是为了读;有人是为了藏;更有人是为了丰富家中的摆设。三者我都不是。也许第一种:读,我算是沾着点儿边。家居无俚,我总是泡在书房里与书为伴的。这本翻翻,那本看看,漫无题旨,开卷有益。忽然让我发现了一段与我的表演有关的文字,意外的惊喜,也提高了我读书的兴趣、买书的欲望。
是的,我买书是很“功利主义”的,是为了替我的演戏找参考资料我才买的。当然,在书店的柜台面前,无法肯定得那么明确,究竟何有用,何者无用。不过心中有了个底,也就有了选购的范围,基本上是属于文史一类的,八九不离十。有些书买回来,即使不能“立即生效”,可是搁在那里也不碍眼,说不定那天会用得到它。
比如我这几年买的这套《古本戏曲丛刊》,卷帙浩繁,以我现在的精力,平常是难得逐本浏览的。但最近我演《一捧雪》,觉得老本子那一场戚继光巡更的情节不合理,一个堂堂的八台总兵,不见得肯为家奴如莫成者这样熬夜吃苦,便把这场戏删去了。有人提出异议,大有责怪我不尊重传统之意。我连忙回家从这套丛书中找出《一捧雪》来一查,不尊重传统的帽子戴不上了。
《一捧雪》周信芳饰莫成
我也买过不少曲本,虽然平日我并不拍曲子。似乎这些书只好徒快蠹鱼之朵颐了,也不尽然。记得早年我编演新戏《温如玉》,萧麻子、苗秃子在曲院中唱完了〔寄生草〕之后,女主角金钟儿要唱一支〔桂枝香〕,可是有词没谱,怎么唱呢?这一下可让我的曲本露了脸,这里面就有,唱吧!
有些戏中有些冷僻的字,一般的字典是查不到的,于是我备了一部《康熙字典》。
我认为,京戏多是演的历史故事,作为一个京剧演员,历史知识最好能具备一些。因此历史书我也买,从古代史到近代史,都有。我非常珍重那套《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就是《鸦片战争》《中法战争》《辛亥革命》那几部书,真好。我们的京戏大可问鼎于此,编它几个以近代史为题材的新戏出来,试上一试。
周信芳与梅兰芳
一套《星火燎原》,我买来后放在书架的当中一层,以便随时取阅。这里面的每篇文章都给了我一种力量,加深了我的责任感,使我不知老之已至。
“书到用时方嫌少”。在我这个幼年失学的人来说,感受就更加深切。补天之术就是尽力而为,有一点多余的钱,有一点多余的时间,我都化在书的上面了。
因此我是不考究版本的,实在也考究不起。只是岁数慢慢地大了,目力关系,字体要大一些的,纸质要光洁一些的,这是老年人的一种生理要求,附上一笔,算是建议也可,算是本文的结尾也可。
(《周信芳全集》)
- 历史推荐 -
票友应该以什么样的程序学戏?
林散之的“三三”说:什么叫艺术家?
忆梅兰芳:他自云“解放后的几年,超过他以前的几十年”
毕谷云:徐(碧云)派流传得不广,关键在难度太大了
曲家袁寒云:“多才多艺,天资聪明”
梅兰芳:“名利二字对我来说,已经淡极了”
黄宗江:“京剧是我终此生的老伴了”
刘斌昆:我对田汉同志的片断回忆
“连梅兰芳的洁化舞台还要做考证工夫,未免可怜了!”
王瑶卿:“这就是我教徒弟的下场啊!”
忆张伯驹:与余叔岩半师半友,对艺术研究如此认真
周汝昌谈京剧:“年轻一代看不懂还谈什么爱不爱看”
梅兰芳谈杜丽娘:“过于露骨的身段不大适宜”
我与日本语京剧(含日语演唱《罗成叫关》珍贵录音)
两看程砚秋《春闺梦》:“说他超凡入圣,也不为过”
谈梅葆玖:“他唱得很好,所以前途是光明的”
更多梨园旧事get√
光风霁月的梨园
久已被人遗忘的
故纸堆中那个
致力于寻找和分享
怀旧
梨園雜志
微信号:liyuanzazhi
今日头条:梨園雜志
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