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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衰残绝望中的美丽光彩”——李商隐诗中生命悲感的审美艺术特色

李商隐(约813年-约858年),字义山,号玉谿生,怀州河内(今河南沁阳县)人。晚唐著名诗人,和杜牧合称“小李杜”。是晚唐乃至整个唐代,为数不多的刻意追求诗美的诗人。擅长诗歌写作,骈文文学价值颇高。其诗构思新奇,风格秾丽,尤其是一些爱情诗和无题诗写得缠绵悱恻,优美动人,广为传诵。但部分诗歌过于隐晦迷离,难于索解,至有“诗家总爱西昆好,独恨无人作郑笺”之说。

“衰残绝望中的美丽光彩”——李商隐诗中生命悲感的审美艺术特色

在李商隐的诗作中,我们经常可以觉察到,诗人面对自我生命的忧情怆怀,不仅有一种自觉的意识,而且是以距离观照其凄恻悲感,同时能以“赏”的态度观看衰残。下面我们来看看李商隐诗中生命悲感的审美艺术特色!

以“距离”观照生命的悲情哀感

从作者与其情感之间的距离来观察商隐诗,确实可以发现李商隐对于自己的深忧苦虑,不只是深陷其中,他还以着某一程度之理性自觉的态度“望着看着”,以着某一距离来审视观照。换言之,李商隐是以接近审美的态度来面对他的情感的。

在李商隐的诗作里,他有时是以“望着”哀愁,甚至理性地观照自己在悱恻悲凄的情境中,来面对生命中种种的怅惘寥落。我们可以在《暮秋独游曲江》这首诗里看到此种倾向:

荷叶生时春恨生,荷叶枯时秋恨成。深知身在情长在,怅望江头江水声。

“衰残绝望中的美丽光彩”——李商隐诗中生命悲感的审美艺术特色

诗人于暮秋时节来到曲江这个游览胜地,却环绕“恨”与“情”抒发诗意。首两句“荷叶生时春恨生,荷叶枯时秋恨成”,表现出诗人从岁首至年终都感到情绪低落的心绪状况。春天是生命萌发之时,万物欣欣向荣,此时众人大都感到愉悦欢快,然而诗人却在此一时节感觉自己内心开始萌生一种“恨”意。而秋天是生命开始衰颓之际,花草万物由青翠繁盛转向枯萎衰败,一般人面对此情此景大抵只是感到惆怅,但诗人却说此时他心中萌生的“恨”已到了“成”的阶段。“成”有完成、成荫、成熟之意,它的主词通常是正面的事物,然而诗人所“成”的却是“恨”。

言下之意,好像他的生命是一种完成“恨”的轨迹。可以说,原本只是一种情绪状态的“恨”,对于李商隐而言,却像是生命的一种状态与轨迹。此外,由于季节由“春”而“秋”,是年年不断往复的循环,因而此“恨”伴随这些季节发展,似乎暗示“恨”也内化为诗人生命的一种内在的循环了。为何李商隐的生命内里总是循环着一种“恨”?“恨”在此指什么?“恨”一般是指“怨恨”,但在此是指“不如意”或“遗憾”。对于李商隐而言,应是指他有所追寻后的落空。正因为对爱情的执着与满怀政治抱负的追求,以及不断追寻而有的落空,因此诗人的生命充满不如意与缺憾。

“衰残绝望中的美丽光彩”——李商隐诗中生命悲感的审美艺术特色

末两句“深知身在情长在,怅望江头江水声”也饶富深意。字里行间暗示出诗人也曾想要甩开那种不断悲哀与失望的生命轨迹,但是他似乎已自觉到那“恨”已经烙印于他内在的生命中,既无法甩开这些爱恨情愁,因而最后只能“怅望江头江水声”,以美感来观照残缺的生命。

『望』字便代表着李商隐对于生命所采取的态度:对于残缺生命的美感式观赏。不只是直接领受残缺的生命,甚至是转而病态的欣赏这种残缺美。”诗人将悲哀与遗恨化为艺术观照的对象,既是春荣秋枯的荷叶,又是澎湃的江涛声。于此,他内心的悲愁幽怨似乎被客体化与艺术化了。

李商隐诗一方面展现与悲剧相始终的生命基调,但同时他的悲伤已升华为被观照的客体。在商隐诗里,悲怨憾恨并非只是一种情感的状态而已,有时甚至被转为面对困境的一种“态度”。

将“悲哀”升华为“艺术化的审美客体”

在商隐诗所用的譬喻中,可以看到其情感常被化为具体对象,甚至成为艺术客体进而被观照。从艺术手法上说,这自然是因为李商隐在其爱情诗里,往往喜欢淡化事实,用艺术的感觉与比喻触动人心。但更深入地思考,虽然譬喻是一种修辞技巧,但是读者可以强烈地感受到李商隐的生命已融入那作为“喻依”的艺术品中。

以李商隐《无题四首》其二为例:

飒飒东风细雨来,芙蓉塘外有轻雷。金蟾啮鏁烧香入,玉虎牵丝汲井回。贾氏窥帘韩掾少,宓妃留枕魏王才。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

首联“飒飒东风细雨来,芙蓉塘外有轻雷”点出时节是春季,迷蒙的细雨随着飒飒的东风飘来,在芙蓉塘(荷塘)外传来了阵阵的轻雷声响。此春景可视作诗中主角所处的环境,但因为写得有些飘渺凄迷,撩人愁绪,因此也烘托出诗人内心淡淡的迷茫与哀愁。此外,风、雨、雷等意象在传统文献中都常用以表现怀人的等待心境,因此这两句的风、雨、雷等自然景物似乎有烘托诗中女子怀念和等待情人的心情,有着对于相知相悦之情意的一种向往。关于“金蟾啮鏁烧香入,玉虎牵丝汲井回”二句,各家多有异说,推本究源,它基本上可能写女子幽居孤寂的生活情景以及内心的惆怅。

尾联“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则表现出诗人对于这份情感的理性思索与距离观照。就因为爱得刻苦铭心,但在情感上却只能暗通私意,因而这份相思之苦必定异常深刻而痛苦。诗人特以副词“莫”字来加强否定,表示出自己对感情的理性思索。诗人认为此一令内心翻腾的恋情必须加以节制,千万不要让它与春花一起竞相怒放。因为如果让这份感情如春花般尽情绽放抒发,恐怕只会随着每一次的相思而失望,任凭愁肠百转也无法改变什么。这两句话一方面表达出李商隐对于爱情的理智分析思考,但同时在“相思”与“一寸灰”的相互比喻里,也可以感觉诗人的相思悲情被化

为一种艺术客体被理性观照着。诗人不仅将“春心”比做可见的“花”;也将内心看不见的“相思”化作可见的“灰”,同时还以“一寸”量化这种内在情感,使之成为具体可感的质量存在。读者彷佛可以看到诗人的情感与生命融入那烛火中,每相思一分就可看到一寸的灰烬,生命也慢慢地跟着烛灰销尽。随着烛身与灰烬之质量的具体增减,李商隐不仅像是观照艺术客体般地看着自己的情感,同时在烛光的渐息中彷佛也在看着自己的生命一点一滴地在受到煎熬耗损。

综观而论,在李商隐诗里,他一方面像是深深陷入情感的泥淖中无法自拔,但是却又将内心的悲哀情感比化为可视可感的艺术客体,以着距离来观照审美。这些美丽的艺术客体似乎妆点了他内心的酸辛悲愁,在这些闪动泪光的艺术客体中,可以间接地透视到诗人内心美丽的哀愁。可以说,李商隐对于情感,既将之化身为那艺术客体,而又能以距离来审美观照。正是这种既“入乎其内又能出乎其外”的审美心理,才得以创造出一独特的艺术心灵世界,也使李商隐在面对重重悲情中,能够有足够的力量支撑下去。

抒发忧郁的“快感”:以“赏”的态度观看衰残

在商隐诗中有一种相应的现象是,他常以“赏”的态度观看衰残。而当我们以“赏”的态度面对某一对象时,总有几许“快乐”或“快感”的成分在其中,因此可以说李商隐在沉湎或耽溺于痛苦的状态中,其实也伴随几许“快乐”或“快感”,是心理得到治疗与情绪升华的一种过程。再者,在欣赏衰残萧飒之景象这个面向上,李商隐常将时间放在深夜的时刻,特别于夜深人静的时分欣赏衰残,似乎也有意突显出,他自己面对衰瑟之景有着比别人格外清醒的自觉性。

此外,李商隐对于衰残萧疏之境的欣赏态度还可以放在身处边缘的处境上来观察。或许因为致力追求幸福,但却屡经波折,一直身处于边缘位置,李商隐才能一层一层地深入了解衰敝凋萎之物,进而怜惜欣赏残弱飘零,并从中一层层地翻出独特的心灵境界。以“赏”的态度来面对惨淡衰颓的事物与生命,表现出对于衰残事物的无限怜惜之意,可以看李商隐的《花下醉》这首诗:

寻芳不觉醉流霞,倚树沉眠日已斜。客散酒醒深夜后,更持红烛赏残花。

“衰残绝望中的美丽光彩”——李商隐诗中生命悲感的审美艺术特色

首两句“寻芳不觉醉流霞,倚树沉眠日已斜”,透过醉酒与沉眠两个情状曲折地暗示诗人对于“花”的心醉与痴迷。诗人写自己游春赏花,饮酒助兴,不知不觉地喝醉了。当他倚着花树,沉沉睡去之时,已是红日西斜下山的时刻。虽然短短两句,但其中几乎每一个字词都暗示诗人对于花的赏爱痴迷,可谓笔法缜密。首先,“不觉”二字暗示诗人完全陶然沉醉于美景中,为着好花沉醉痴迷,因而不察现实状况之改变。紧接着“醉流霞”三字,“醉翁之意”并非因酒,所陶醉者其实是花,也表现出诗人爱花之雅兴。此外,第二句的“倚树沉眠”也透过迷醉之态暗示诗人对于好花的眷恋之情。“日已斜”则突出倚树沉眠时间之长,诗人在树下沉眠,所以安然沉睡直到红日西斜,也是暗示他对花的痴赏之深。

后两句“客散酒醒深夜后,更持红烛赏残花”则表现出诗人对于美好事物的流连和珍爱之意。诗人选在喧嚣过后的“客散”之际赏花,除了为了独自悠闲清静地赏花,应也暗示这赏花之举恐怕是凡常酒客不能理解的。而选在“酒醒”时赏残花,暗示诗人是以清醒的态度,自觉地要将此翠减红衰与

落花最后残存的美丽烙印在心中。使用副词“更”,表示动作的累进、增续,暗示诗人对花的赏爱是极致的。从花好到花残,甚而在时间上由白日至日斜,并延伸至深夜,都表现出李商隐对于美好的欣赏与维护已到了“痴绝、愁绝的境地”,诗意皆呼应诗题《花下醉》之意。在赏爱怜惜“荒残衰敝”之景物这个面向上,李商隐将时间放在傍晚甚至深夜的时刻,突显出诗人是以“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态度自觉地面对生命的悲感衰残。

诗人对于惨淡萧冷之景的欣赏其实常常与他身处边缘的处境相互呼应,或者只有一直在边缘位置的人,才会特别怜惜衰颓飘零之景物,以李商隐《天涯》这首诗为例:

春日在天涯,天涯日又斜。莺啼如有泪,为湿最高花。

首句“春日在天涯”一语双关,一方面指出春天即将逝去,一方面暗示诗人在这美好的春日里却流落在天涯,身处无人赏识的边缘地位。“天涯日又斜”进一步用“又”这个副词,表示上述情况的累进、增续,意谓这美好的季节已到了尾端,偏偏又逢美丽的艳阳西斜,眼看着即将下山隐没。这里以相近的词语在上下句反复,既让人感受到诗人日复一日一再身处卑位的重复处境与无奈心境;同时也让人感受到时局的艰难。“莺啼如有泪,为湿最高花”是说,诗人想请那在春日里不断啼唤的黄莺儿来为他抒发悲伤,因为黄莺可以飞到树的最高处,能够将泪水滴在枝头上最高的花朵上。为何要泪洒“最高花”?因为最高花即是树梢顶端的花朵,也就是努力地向上,攀爬到最高处以绽放自我生命的象征。为何要为这花哭泣呢?因为它是如此尽力,但是却遇到良辰(春天)即将过尽的时节,就算开得最美最高也终会凋谢。

好花开到最高枝,却又值天涯春暮之时,暗示所有美好的事物总是短暂且易逝。由这首诗可以推想,李商隐所以对于凋萎萧瑟之景物特别的怜爱,似乎是因为他想对美好生命的尾端做出最后的挣扎与礼赞。“最高花”可代表“良辰美景”,而首句的“春日在天涯”代表佳期即将过去。原本“良辰未必有佳期”已经够让人惆怅,如今佳期又即将逝去,暗示着纵使最美丽最努力的生命也无能为力对抗衰飒凋零的趋向,诗人怎能不为之心中忐忑呢?

“衰残绝望中的美丽光彩”——李商隐诗中生命悲感的审美艺术特色

整体而言,李商隐能以“欣赏”的态度面对衰残悲冷之境,暗示他在观看衰残颓敝之物色中,必有某些快感与快乐,其痛苦可从中达到某一层程度的净化升华。此外,李商隐诗中不仅写不圆满的物色,而且这些凋零的景物又往往放在夜晚的时间,或是红日西斜、春日即将逝去的时间点上。此一方面表现出他对于衰残不圆满事物的怜惜,同时也表现出他欣赏衰残荒落之境有着“独醒独觉”的理性态度。

情感升华的轨迹:“在暗淡中绽放光彩”的美感之境

依循上述情感动力说来解释,当李商隐尽情地宣泄甚至耽溺于自己的悲情哀感,并且用高度凝炼的文词“艺术化”地来呈现他的悱恻哀感时,他的情绪已经在艺术中升华为一种得到“表现的快乐”。李商隐诗中的萧疏残落之事物,泛发出一种奇特的美学形式是,即使已然飘零荒落,但仍一步一回头地眷顾生命,意欲在残局中谱出一支美丽的舞曲,为生命的美好成就最后的挣扎之舞。

“衰残绝望中的美丽光彩”——李商隐诗中生命悲感的审美艺术特色

以李商隐《落花》这首诗为例:

高阁客竟去,小园花乱飞。参差连曲陌,迢递送斜晖。肠断未忍扫,眼穿仍欲稀。芳心向春尽,所得是沾衣。

首联“高阁客竟去,小园花乱飞”,诗人一开始点出他欣赏落花的情境,是在一场热闹的盛筵散场的时候。诗人选在客去楼空之后写落花的飞舞,一方面暗示落花对于客散有着不舍的情意;另一方面表现出落花的现况正反映繁华之后的寂寥悲情。

颔联“参差连曲陌,迢递送斜晖”,诗人以更细腻的笔法描写落花翻飞的舞步。“参差”是高低不齐的样子,可能指花从树上掉落的姿态,是经过许多的转折翻扭才落地的;也可能写落花掉落地面后继续随风飘散飞舞的姿势。不论是哪一种状态,都表现出落花不愿就此停落在地面上,她们不仅先后“参差”相接,前后不齐地在蜿蜒的路间继续随风飘动着,有着无限依依不舍之情。

颈联“肠断未忍扫,眼穿仍欲稀”则写出诗人对于衰残疏落的怜惜。看着落花在生命的尾声仍然跳着最后的挣扎之舞,诗人不免感到伤心肠断,不忍将其扫去。“眼穿仍欲稀”是说诗人即使望眼欲穿地看着,但是枝头的花仍旧不断地飘零稀少。诗人多么希望可以留住好花,留住一些美好的东西。

然而,人生的总总美好,诸如青春、恋情、知遇皆无法驻留,就像好花终究必从枝头掉落。这种无力留春住,伴随着自身失意沦落的伤怀与无能为力之感,让诗人不禁感到“芳心向春尽,所得是沾衣”。他曾有过的一份美好的心志,彷佛也要随着春天走到尽头而终将完结不复存在。于此情境,如果生

命还存留一些什么,恐怕只剩下“沾衣”的眼泪了。诗人将他自身沦落不的感伤渗入对落花的惋惜中,透过物我融一的方式,巧妙地将花与人结合,可谓情意婉转深切。

“衰残绝望中的美丽光彩”——李商隐诗中生命悲感的审美艺术特色

李商隐并不将“衰残之境”视为一定止的结局,而是焕化为可以再挣扎、再努力甚至翻转际遇的一种变动的心理状态。以李商隐《晚晴》这首诗为例:

深居俯夹城,春去夏犹清。天意怜幽草,人间重晚晴。并添高阁迥,微注小窗明。越鸟巢干后,归飞体更轻。

首联“深居俯夹城,春去夏犹清”点出诗人眺望“晚晴”的空间与时节。空间是幽僻的寓所阁楼,可以俯望着大城门外用以防御的建筑物“夹城”;节则是清和的初夏,气候依然清爽宜人,不至于躁热难耐。颔联“天意怜幽草,人间重晚晴”,这两句是就雨后放晴的景色引出身世之感慨。在夕阳余晖的映照下,久遭雨打之幽草因沐浴夕晖显得分外有生机,彷佛受到天意的眷顾怜惜,这让诗人想到人世间“晚晴”的可贵。所谓的“晚晴”,是夕照之下即将进入暗夜的景况,虽美丽但可维持的时间不长,因而更加值得珍重。

此外,“天意怜幽草”亦表现出诗人对于边缘或荒落景况的怜惜,而“人间重晚晴”则暗示诗人眼中的惨淡凋敝之境,不一定是指最后不可变的定局。“重晚晴”是天意对一个人、事、物其生命最后的眷顾与怜惜,也是诗人面对生命的衰颓始终抱持一份希望的肯定意愿。表面上虽写景色,但从字里行间都可以感受到言下深寓诗人的“身世之感”。诗人像是在久居暗处的“幽草”中见出了自我身世的光景,或许久处困顿蹇滞的人也能晚境通达。

“衰残绝望中的美丽光彩”——李商隐诗中生命悲感的审美艺术特色

颈联“并添高阁迥,微注小窗明”又进一步渲染“晚晴”的光辉明朗,诗人用“并”、“添”二字加强“晚晴”所带来的景色改变。“晚晴”不只让诗人看见幽草的生命力,而且为高阁更添加了开阔的视野。傍晚放晴后,云收雾散,此时从高阁远眺可以望得更远,视线可以达到极远的天外,倍感眼前天地分外宽广。前一句“并添高阁迥”的视角是由高阁向外,而“微注小窗明”则由户外转向室内。表面上写楼阁之光线,但是仔细体会,可感到诗人因为“人间重晚晴”的鼓舞,他心中的格局与视野好像也陡然光亮。

尾联“越鸟巢干后,归飞体更轻”是说晚晴之后鸟巢自然干爽了,可以有温暖的居处,所以越鸟归飞时更加轻快恣意。这当中也是“言外有身世之感”,“越鸟”似乎强调诗人自己身处边缘处境的位置,而“归飞体更轻”亦是希望身处下僚的自己,晚境能够通达轻盈之意。

李商隐在衰残境况中创造出一种美学,即是“在暗淡中绽放光亮的美感之境”。就如他笔下的悲哀往往与最亮眼的红色相互辉映,他努力地要在惨淡灰冷中绽放最后一丝生命的光彩,为生命谱出最后的曼妙之舞。如此反观李商隐诗凝炼细密的笔法与绮艳典丽的氛围,或者也可以视之为李商隐将人生整体悲感升华为一种光辉灿烂之艺术境界的形式。

结论

李商隐的诗能以千锤百炼的语言艺术,融入广博的文化传统背景,展现出“沉博绝丽”的诗风。其所表现的苍凉怨抑之感,似乎遍及广大的空间与恒久的时间。在空间上,李商隐诗中衰残的物象往往遍及广大的空间,像是遍布在千百条路径上。在时间上,他诗中的荒芜之感,也遍及恒久的时间,他常想到“一世”之久。他笔下的花不是一朵花的凋萎,而是百花凋残,他的忧愁往往都拉向最广大的时空向度中,像是要走到天地都灭绝的境地。

透过上述诸节的讨论,本文认为在李商隐诗所表现的既深且广的忧憾愁怨中,诗人一方面发出痛苦绝望的悲歌;但是另一方面在字里行间我们却可以看到他的诗在深忧苦虑背后往往呈现理性与逻辑思维。究其底,李商隐虽然将悲哀表现得沉郁苍凉,但是在凄咽缠绵的情绪中,常有他自己对于情感的一套独特的分析与想法。更深刻地说,李商隐诗里的遥情深怨不只是一种情绪,更是面对与消解其忧伤悲情的特殊态度。

“衰残绝望中的美丽光彩”——李商隐诗中生命悲感的审美艺术特色

再者,在李商隐诗里,我们往往还可以发现以距离观照自我悲哀的现象,此暗示义山诗里的悲情怨抑有着被转化升华为可观照的艺术客体的倾向。读者一方面可以感受李商隐的生命融入其情感所化身的艺术客体中;另一方面亦可发现李商隐不把悲伤或衰残当作一个固定不变的状态,而让它们呈现为可以转变的生命轨迹。换言之,在李商隐诗里,不只可以看到他欣赏惨淡萧冷之景物,在诗中呈现出对于“衰残悲冷之境”的审美观照,甚而能够在萧淡之境中舞出最后的一支美妙舞曲,创造出“在暗淡中绽放光亮”的美感之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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