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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词的修辞方法-诗词创作小讲(10)

和尚有话说

诗词的修辞方法-诗词创作小讲(10)

各位朋友:

关于律诗的格律、对仗以及章法的知识已经发布完毕,想学习的朋友请查阅我之前发布的文章。本周的内容是关于诗词修辞方法的知识,本讲知识不局限于律诗,古体诗的修辞手法也包含在内,希望得到朋友们一如既往的支持,在此感谢哈……

诗词的修辞方法-诗词创作小讲(10)

修辞涵盖的范围很宽。我们之前讲到的字法、句法和章法中的一些问题(如“炼字”“省略”“倒装”“设问”等),也包括在内。在这一章里,我们不再分律诗和古体诗,而把这两类诗中的一些修辞方式综合起来介绍。诗歌的修辞方式,散文中也用。

还须强调的是,一首古典诗歌中往往不只用一种修辞方式,不少时候,是修辞方式的交错运用。

如刘禹锡《酬乐天扬州初逢席上见赠》一诗,首句“巴山楚水凄凉地”用了互文手法。他曾任夔州(治所在今重庆奉节)刺史,夔州固然地傍巫山(亦属巴山),然而也面临长江;此前他曾任郎州(治所在今湖南常德)司马,此处固属楚地,而“常德德山山有德”,那里也有山有水。因此,“巴山楚水”应理解为“巴楚山水”,泛指巴楚一带地方。颔联“怀旧空吟闻笛赋,到乡翻似烂柯人”则属用典;颈联“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是比喻,是照应白居易赠诗中的“满朝官职独蹉跎”的,用在这里是喻自己被弃置而不得志,犹沉舟病树。

原诗:

酬乐天扬州初逢席上见赠

巴山楚水凄凉地,二十三年弃置身。

怀旧空吟闻笛赋,到乡翻似烂柯人。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

今日听君歌一曲,暂凭杯酒长精神。

还有在同一诗句中几种修辞方式重合运用的。

如杜甫《秋尽》:

秋尽东行且未回,茅斋寄在少城隈。

篱边老却陶潜菊,江上徒逢袁绍杯。

雪岭独看西日落,剑门犹阻北人来。

不辞万里长为客,怀抱何时得好开?

这首诗是诗人于宝应元年(762)避剑南西川兵马使徐知道叛乱而携家离成都滞梓州(今四川三台)时所作。颔联上句,语出东晋陶渊明《饮酒》诗之五:“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又《艺文类聚》卷八十一“草部上”引《续晋阳秋》曰:“陶潜无酒,坐宅边菊丛中,采摘盈把,望见王弘遣送酒,即便就酌。”杜诗既是用典,也是自比于陶渊明的穷愁潦倒,又是比喻。下句典出《后汉书·郑玄传》:“时大将军袁绍总兵冀州,遣使要玄,大会宾客,玄最后至,乃延升上座,身长八尺,饮酒一斛。”这与上句一样,既是用典,也是以郑玄自比;而说“徒逢”(枉自遇到),则与郑玄之见邀意违,又是反用典故。

诗词的修辞方法-诗词创作小讲(10)

像这里所说的修辞方式的综合运用,古典诗歌中是屡见不鲜的。

第一节比和兴

“比”和“兴”是从汉代起学者们就曾热烈讨论过的诗歌表现手法,也是修辞方式。毛泽东主席曾经说过:“诗要用形象思维,不能如散文那样直说,所以比、兴两法是不能不用的。”

什么是“比”呢?简单说,就是比喻。宋代学者朱熹说:“比者,以彼物比此物也。”什么是“兴”(xìng)?朱熹说:“兴者,先言他物以引起所咏之词。”“比”在运用上的一个突出特点是“彼物”与“此物”有相似之点,意义上有明显的联系;而“兴句”与“句”(由“兴”所引起之诗句)意义上可以有某种宽泛的、引申的联系(如象征),也可以没有直接的联系(如描写景物,烘托气氛,引起下文等)。

明人李东阳《麓堂诗话》说:“所谓比与兴者,皆托物寓情而为之者也。盖正言直述,则易于穷尽,而难于感发,惟有所寓托,形容摹写,反复讽咏,以俟人之自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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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话不但说明了诗歌中为什么比兴手法运用得如此普遍的原因,也触及它们的共同点:托物寓情。

如杜甫《旅夜书怀》:

细草微风岸,危樯独夜舟。

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

名岂文章著?官因老病休。

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首联与颔联可以说是触景生情的“兴”手法,无具体的比喻对象;而尾联则是以天地间的沙鸥比喻自己的漂泊生涯,是“比”的手法。

“ 兴”和“比”皆须凭借外物以达情,但一有具体的比喻对象,二者之间有相似之点;一无具体的比拟对象,自然也不必求兴句须与诗人或诗中所述之事有什么相似之处,这是两者的区别。

当然,有时在具体的运用中,它们的界限不是很清晰的,那就是由于诗中描绘的景物常常跟诗人的心境、思想或行事切合。这也就是前人所说的“故兴多兼比、赋(按,“赋”指直言其事)”的缘故。这里,我们以咏物诗为代表来看看“比”和“兴”在古典诗歌中的运用。

咏物诗是借咏物以表达某种情怀、哲理,或者以咏物来比拟诗人自身的境遇或思想感情。前者多用“兴”的手法,而后者可以说是“比”这种修辞方式的集中运用。掌握了咏物诗中的“比”“兴”手法,对其他内容诗中的“比”“兴”就不难理解和掌握了。

我们先看看下面三首同是咏蝉的唐诗:

虞世南《蝉》:

垂緌饮清露,流响出疏桐。

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

骆宾王《在狱咏蝉》:

西陆蝉声唱,南冠客思深。

那堪玄鬓影,来对白头吟。

露重飞难进,风多响易沉。

无人信高洁,谁为表予心?

李商隐《蝉》:

本以高难饱,徒劳恨费声。

五更疏欲断,一树碧无情。

薄宦梗犹泛,故园芜已平。

烦君最相警,我亦举家清。

这三首诗被誉为唐人咏蝉诗的三绝。它们各自以蝉的特点联系诗人的处境、遭遇或品格来加以描写。虞世南诗中的“緌”既指蝉头部的触须,也比拟自己的仕宦身份(“緌”本是冠缨),而“饮清露”既表明蝉之不过求于自然,也表明自己的高洁。蝉声的远播并非是借助于外力(“秋风”),而是因其“居高”,标志着作者对自身品格高洁的自信。

骆宾王笔下的蝉则完全是另一种景象。作者因上疏触怒武则天,被诬下狱。诗的首联以“兴”起,因秋(“西陆”代秋)的蝉声引起了身处囹圄(“南冠”代囚犯)的作者的愁思。“玄鬓”既指蝉的玄黑色,也喻自己逝去的青春年华,与下句描写自己形已衰老的“白头”相对。后两联则更是把“蝉”与“我”融为一体,既说蝉因“露重(zhònɡ)”“风多”而难飞难鸣,也说自己因压力和诬陷而不得一申其志。蝉之高洁无人相信,自己的清白也无人为之辩冤。

李商隐笔下的蝉是充满哀怨的:难得一饱的不平之鸣不过是徒劳,绿树自碧,环境无动于衷。颈联直接写自己做个微官而四处漂泊,不禁有归返故园之思,表面上似乎专写自身,实际上也是承接上两联“高难饱”“恨费声”“碧无情”而导致的归隐之思。尾联再以蝉之鸣与自己的清贫联系在一起。

我们之所以大略地把三首诗的内容作了一个串析,目的在于说明“比”在咏物诗中的运用。从上面三首诗可以看出“比”在诗歌表现手法上的主要特点:由于所咏的同一事物,可以具有多方面的特征,所以诗人在描写时往往侧重于与自身的遭遇和情感相似的某一方面,从某一特点上产生联想。

这就犹如竹子一样,看重它的高标亮节,则咏其秉直不阿;看重于它的空心,则咏其虚怀,而也有把它比拟为“全无心肝”的负心人来加以刻画的。

虞世南笔下的蝉侧重于其清高的一面;骆宾王笔下的蝉侧重于难以远飞、备受压抑的一面;而李商隐笔下的蝉则侧重于其所取甚薄,所遇不平的一面。同时咏蝉,却从不同角度切合诗人的处境、遭遇。

所以清施补华《岘佣说诗》说:“同一咏蝉,虞世南‘居高声自远,端不藉清风’,是清华人语;骆宾王‘露重飞难进,风多响易沉’,是患难人语;李商隐‘本以高难饱,徒劳恨费声’,是牢骚人语。比兴不同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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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这种手法在咏物诗以及其他内容的诗中的运用,要根据诗人所借事物的某种特点来加以描写或发挥,而这种事物的特点又与诗人所要表达的情意有相似相近之处。

在咏物诗中运用“比”,要避免面面俱到,即把事物多方面的特点都加以描绘比拟,而难于协调统一。反过来说,比喻同一心情也可以运用不同的喻体。

《鹤林玉露》卷七说:“诗家有以山喻愁者,杜少陵云:‘忧端如山来,澒洞不可掇’,赵嘏云:‘夕阳楼上山重叠,未抵春愁一倍多’是也。有以水喻愁者,李颀云:‘请量东海水,看取浅深愁’,李后主云:‘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秦少游云:‘落红万点愁如海’是也。”

他所举的例子有的虽然是词,但也可以说明这个道理。“山”可以喻愁之重之大,“水”可以喻愁之长之深。这在于诗人选择事物的什么特点而已。

清人李重华《贞一斋诗说》说:“咏物诗有两法:一是将自身放顿在里面,一是将自身站立在旁边。”上面三首咏蝉的诗,虞世南的诗就属于后一种,诗中表面上只写蝉,并未直说自身。其余二首除了处处以蝉喻己外,还明显地把诗人自己也摆了进去。

无论是哪一种写法,都应达到“物”“我”相合相融的境地。如果把人与所咏之物完全融为一体,就是“拟人”,即赋予物以人的特点、性格,通过拟人化的手法表达出诗人的某种情感或理想。

如苏轼《红梅》:

怕愁贪睡独开迟,自恐冰容不入时。

故作小红桃杏色,尚余孤瘦雪霜姿。

寒心未肯随春态,酒晕无端上玉肌。

诗老不知梅格在,更看绿叶与青枝。

尾联用宋人石延年(曼卿)《红梅》诗“认桃无绿叶,辨杏有青枝”的句意。其余三联都把红梅当作人来描写。这种手法咏物诗中也习见,这里就不多举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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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点

明胡应麟《诗薮·内编》卷五说:“咏物著题,亦自无嫌于切。第单欲其切,易易耳。不切而切,切而不觉其切,此一关前人不轻拈破也。”清吴雷发《说诗菅蒯》说:“咏物诗要不即不离,工细中须具缥缈之致。”

再看看清人阮旻锡的《咏薇》:

微雨春舒叶,严霜岁植根。

一拳沧海曲,千载首阳魂。

叹世君臣薄,闻风草木尊。

商周日已远,采罢亦何言?

这首诗如就表达方式而言,都是“直言其事”的“赋”,但从其所咏之物这一角度看,则是因薇而起兴。这大概也属前引宋人罗大经所说的“故兴多兼比、赋”。

清人李重华《贞一斋诗说》也说:“咏物一体,就题言之,则赋也;就所以作诗言之,即兴也,比也。”沈德潜《清诗别裁集》卷七说此诗:“咏高节也。不脱不粘,得老杜(杜甫)咏物体。”

“不脱不粘”与“不即不离”“不切而切”在这里都是一个意思,都指咏物诗中运用“兴”这一手法时“兴句”与本句间的关系,即由兴体(如上诗的“薇”)引出所咏之情理时要自然,其关系如顺水行舟,同时又要做到不凝滞于物,为物所拘,而要跳出所咏的事物之外,引发作者的思想和情感。

《咏薇》就正是以写薇这种野生植物(有些地方,如四川称为“野豌豆”),来歌颂殷末的伯夷、叔齐在武王灭殷后,“义不食周粟,隐于首阳山,采薇而食之”,直至饿死的“高风亮节”的。同时又自然地引发出“商周日已远,采罢亦何言”的结尾,这个结尾隐含着对清初现实的无限慨叹。

就“兴”的表现手法来说,在“粘”“即”或者“切”上不如“比”密切。我们说过,“比”须在比体与本体之间有相似之处,而“兴”却只须神合或暗合,不必求其形似,甚至可以联系一点抒发开去。这大概就是清人吴雷发所说的“缥缈”。

“兴”是因物而起,这个“物”自然也包括景色,甚至兴句的主要作用之一就在于描写景物,烘托气氛,为诗意造成一个恰当的氛围。

清施补华《岘佣说诗》说:“写景须曲肖此景。‘渡头余落日,墟里上孤烟’,确是晚村光景。‘两边山木合,终日子规啼’,确是深山光景。‘黄云断春色,画角起边愁’,确是穷边光景。‘山光悦鸟性,潭影空人心’,确是古寺光景。‘野径云俱黑,江船火独明’,确是暮江光景。可以类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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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诗如下:

王维《辋川闲居赠裴秀才迪》:

寒山转苍翠,秋水日潺湲。

倚杖柴门外,临风听暮蝉。

渡头余落日,墟里上孤烟。

复值接舆醉,狂歌五柳前。

杜甫《子规》:

峡里云安县,江楼翼瓦齐。

两边山木合,终日子规啼。

眇眇春风见,萧萧夜色凄。

客愁那听此?故作傍人低。

王维《送平淡然判官》:

不识阳关路,新从定远侯。

黄云断春色,画角起边愁。

瀚海经年到,交河出塞流。

须令外国使,知饮月支头。

常建《题破山寺后禅院》:

清晨入古寺,初日照高林。

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

山光悦鸟性,潭影空人心。

万籁此俱寂,惟闻钟磬音。

杜甫《春夜喜雨》: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

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野径云俱黑,江船火独明。

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

从上面五首诗中我们可以看到唐诗中运用“兴”的某些特点:

一、唐诗中“兴”的主要作用是描写诗中所涉及的景物,烘托气氛。

这与《诗经》中有的“兴”纯粹是用于引起下文、与诗意说不上什么意义联系有所不同。

如《诗经·秦风·黄鸟》:“交交黄鸟,止于棘。谁从穆公?子车奄息。”“交交”,飞而往来之貌。秦穆公卒,以子车氏之三子殉葬,“奄息”是子车氏子之名。

又如《诗经·鄘风·柏舟》:“泛彼柏舟,在彼中河。髧彼两髦,实维我仪。”《诗经·小雅·何草不黄》:“有芃者狐,率彼幽草。有栈之车,行彼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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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唐诗中描写景物的兴句,有用于诗中的,也有用于篇首或篇尾的,律诗中间两联一景一情式还甚为普遍。

这与《诗经》中的兴句大多置于一章(即一段)之首有很大不同。

三、清人施补华说“写景须曲肖此景”,这还不够。如果从唐及唐以后的古典诗歌看,不但要求“曲肖此景”(尽力像那种景色),还须与诗人的情感合拍,要求具有较高的典型性。

“渡头余落日,墟里上孤烟”,不但描写出了村落(“墟里”)和渡头的薄暮景象,而且映衬出农村田园黄昏时的恬静,与诗人“闲居”的心境和意趣相切合。

“两边山木合,终日子规啼”,典型刻画出瞿塘峡口的云安县(故城在今重庆云阳县城东北)的景色(诗人《杜鹃》诗有“云安有杜鹃”之句,杜鹃即子规),而且子规的啼声唤起的正是诗人欲归不能的客思。

因此,唐宋诗中也常常可以见到把这种因景而起兴的“景”与所引起之“兴”融合在一起的诗句,即兴句与本句相融合,达到情景交融的境地。

如上面施补华所举的“画角起边愁”,“画角”是一种古乐器,发声凄厉高亢,军中多用它来警昏晨。诗中把边塞那种肃杀苍凉的气氛与行者和送行者的心境融为了体。“山光悦鸟性,潭影空人心”,描写了山林草木初披晨曦时啼鸟的欢欣,也蕴涵着诗人对大自然的赞美与喜悦之情,而山光树色在一汪潭水中的倒影使人心平静空旷,有超然于尘外之感。这里把诗人的感受与景色巧妙地凝聚在一起。

下一讲预告:

诗词的用典和代语

用典就是在诗中运用典故,亦即引用古人的言论或事迹以增强诗歌的表现力。《文心雕龙·事类》就是专门讨论用典的。用典在古典诗文论著中也称“用事”或“使事”,前人对此有不少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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