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享耳 编丨Lulu
如今,在“全员内卷”的高压社会氛围下,抑郁群体越来越庞大。截至2020年,全球预计有3.5亿人患病,抑郁症正成为仅次于癌症的人类第二大杀手。
甚至,青少年群体的抑郁数量,也与日剧增。
中国科学院心理研究所发布的《中国国民心理健康发展报告(2019-2020)》显示,2020年中国青少年的抑郁检出率为24.6%,其中,重度抑郁检出率为7.4%,抑郁症已然成为青少年健康成长的一大威胁。
这些被“黑狗”狠狠咬住的孩子们,在几个月甚至长达半年的时间里,懒洋洋、无精打采、做一丁点事就喊累。不了解抑郁症的家长,有极大可能将这些外显行为表现解读为:矫情、想太多、不思进取。
而事实的真相是,他们病了。以下描述,均来自他们内心挣扎的真实感受:
“我心里压着一块巨大的石头,根本喘不过气。”
“每分每秒,我就像在活火山口踱步。”
“心中的抑郁就像一只黑狗,一有机会就咬着我不放。”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是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甚至直到今天,很多人对“抑郁症”这三个字眼非常抵触,特别不希望在大庭广众之下去讨论,好像不谈就不存在。
这样的现象,源于人类历史上曾对精神类疾病有过妖魔化的认知,但抑郁症作为一种精神疾患,即便现在仍然被大量误解,甚至被污名化。
或许,正是因为“羞于启齿”、“避而不谈”的态度,使大众对抑郁症的误解没有消除,正确认知又少得可怜。
为此,近期央视策划《我们如何对抗抑郁》6集系列纪录片,从个人、家庭、社会多角度呈现对抗抑郁的经验、路径与方法。
在第1集“少年已知愁滋味”中,记录了两个家庭因抑郁而发生的转变——父母放下了“中国式家长”的高期待,孩子勇敢直面抑郁的“病耻感”,最最重要的是,我们从中感受到的整个家庭成员相互扶持,共同战胜抑郁的坚毅决心。
抑郁按下暂停键,
让“中国式家长”急刹车
名副其实的牛娃,为什么会患抑郁症?
学习成绩优异的高中生钟华,回忆当初告诉父亲自己生病时的忐忑,依旧记忆犹新:“我真的不想活了,感觉对我来说,现在一切都过于痛苦。”
学校一共8节课,钟华就在桌子躺8节。并不是放松,而是脑子空空的。回家就一股脑瘫在床上,有时会哭,有时睁眼一躺就是5个小时。然后洗脸、刷牙晚上继续失眠……这样的状态天天轮回,可以想象得到有多消耗人。
与通常理解的不同,抑郁的反面不是快乐,而是活力。这种脱离生活的懈怠感,常常被周围的人,误解为懒惰,不思进取。
好在钟华的父母,没有这样匆忙下论断。
钟父听完女儿对自己症状的描述后,第一时间带她去医院检查。
钟母亲得知女儿确诊抑郁的消息,强按住自己打鼓的内心,她佯装平静地做了一个决定:休学。
后来,钟华好转后曾对母亲说:“当时你们的举动和决定,等于救了我一条命。如果和其他家长似的,说你就是矫情,我可能就从窗户跳下去了。”
正是因为钟华经历了抑郁,全家像按下暂停键似的,开始反思整个家庭系统可能存在的缺陷。
之前,家庭的主导是钟妈,而她是非常典型的“中国式家长”。
那中国式家长是怎样的?
2018年,中国青少年研究中心、新航道家庭教育研究院、新家庭教育研究院联合美国、日本、韩国的研究机构,开展了网络时代亲子关系的比较研究《中美日韩网络时代亲子关系的对比研究报告》。
研究结果表明,唯有中国学生与父母交流的首要话题是学习。另外,中国学生与父母发生冲突最多。而这两项,就是中式家长最突出的表现。
钟爸这样形容钟妈对女儿的期待:她希望女儿幼儿园拔尖、小学拔尖、中学拔尖、大学拔尖,最后出国去哈佛或斯坦福。
钟华随着母亲一直以来的鞭策,一路追逐没有尽头的“优秀”到高中:
考了一个全班前三,钟华想获得家人的表扬,而钟妈问:第一是谁,第二是谁?
钟华考了全班第一,钟妈关注的是:年级第一是谁?全年级排名多少?
父母希望考得更好,和希望考到前十名,是本质上不同的,前一种更加折磨人,因为没有具体的目标,孩子达到目标后不会有快感;达不到就会引起家庭氛围的硝烟滚滚。
笼罩在这样认知下的钟华,犀利地比喻自己:“好像我是一头驴,前面吊了一根胡萝卜,我拼命地为想吃胡萝卜而奔跑。”
永远够不到胡萝卜的绝望,夹杂着高压的学业任务下,钟华的精神能量耗竭,深陷抑郁的沼泽。
直面抑郁的病耻感:
“我只是病了,还有救”
若父母误读孩子最初的抑郁症状,孩子该怎么办?
现实情况下,并不是每个父母,都能做到钟华父母那样,及时带孩子去医院诊断。
子烨就在这样的水深火热中,独自坚持了2年。她的抑郁经历,让我们得以窥见抑郁少年所面临困境的一个切面。
提到孩子的青春期,绝大多数家长会用“狂风骤雨”来形容。此阶段,孩子的情绪普遍波动较大。有时在旁人看来,甚至是芝麻大点的小事,都能引起巨大的情绪反应。
也恰恰因为对青春期的刻板印象,父母总把孩子的一些异常举动,不假思索地笼统归结为“青春期的叛逆”,等过了这段特殊时期就好了。
被抑郁缠身的初中生子烨,就是这样的例子。
在被父母起初误解为“叛逆”的至暗阶段,她独自挣扎了整整2年。
初一开始,子烨出现了抑郁情绪和一定的躯体症状,但并不严重。父母以为只是青春期的正常表现,并没引起特别重视。
在这段父母不理解的日子里,子烨自伤的念头并不稀奇,外人看起来疯狂的举动,却是她让自己冷静的方法。
“我是班里的宣传委员,有次剪卡纸的剪刀盖子不见了,我一直找不到,非常焦虑,为了让自己冷静下来,我用剪刀划破手指,一看到流血就冷静了下来。”述说着自己触目惊心的经历,但子烨的脸上毫无一丝波澜。
熬到初三,子烨的症状更加严重,在学校感觉很不对劲,变得厌学。
从初一到初二,父母仍没有带她去医院做过检查。这次,她一直以来积累的负面情绪,彻底崩溃决堤了。
子烨几乎用尽全力,告诉家人她不舒服,需要去医院检查:“我记得很清楚,8月31号开学前一天,我在家里发疯了一样,摔东西、摔门,跟我父母发脾气,威胁他们带我去看医生。”
当父母带着子烨去医院检查,并被确诊为抑郁症时,3人的反应迥异而真实:
妈妈一副天要塌下来的样子。
爸爸装出若无其事,嘴里反复嘟囔着回家再说。
子烨却感到如释重负:终于有白底黑字的东西,可以证明自己真的需要休息。
因为初三马上面临中考,子烨并没有选择吃药抗郁,而是坚持心理咨询,直到中考结束。
特写镜头扫过子烨的书架,几乎全是与抑郁症有关的书籍。阅读这些书,也许是子烨疏导抑郁情绪的缓冲地带,也让她明白:“自己只是生病了。”
同时,子烨也非常清楚:要想找到真正的出路,首先得设法取得父母的理解和认同。
试问,如果子烨对自己患抑郁的症状,羞于对父母启齿,让叛逆的误解持续发酵,如今会是什么情况?
而子烨所面临的困境,并不是个例。
2021年10月,联合国儿童基金会发布报告《2021年世界儿童状况》,该报告第一次调查儿童和青少年的心理健康。结果表明:在世界各地,精神障碍是造成痛苦的一个重要原因,但往往被忽视,从而影响儿童和青年的健康和教育以及他们充分发挥潜力的能力。
值得一提的是,阻碍抑郁症患者就医,最大的问题,是“病耻感”及衍生出来的一系列认知与行为:
生理层面的疾病很常见,而精神层面的疾病就很有问题,因为本来自己能控制,却没控制好。
不想让他人发现自己得了抑郁症,医院精神科的垃圾桶里,抑郁药物的空纸盒子满满当当。
希望向周围的人发出“求救信号”,却囿于病耻感张不开口。
面对诸如此类现象,子烨强调:“病耻感是正常的现象,所以不要对病耻感有病耻感,承认自己有疾病,认可接受自己的状态就好。”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抑郁症极为隐蔽,不容易被周围人所觉察,比如:微笑型抑郁、隐匿型抑郁。这时更需像子烨一样,直面病耻感,勇敢说出自己的不良感受,为后续寻求专业治疗提供可能。
治愈抑郁,
需要整个家庭系统支持
抑郁症与原生家庭的正确关系是什么?
从钟华和子烨的抗郁经历来看,原生家庭似乎是导致抑郁症的必然因素。事实真是如此吗?
北京大学第六医院临床心理科已有30年临床经验的田成华医生科普道:
“抑郁成因既有先天因素,也有后天因素。先天因素一部分是遗传,也有一些是胚胎发育过程中变异。幼时看不出来,成年后叠加外界刺激,就会得病。后天因素更是多种多样,人生的很多事情,都会对人构成极大的压力和刺激,进而引发抑郁。”
综上所述,针对抑郁的具体成因,说不清道不明,而原生家庭只是众多因素之一。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治愈抑郁,必须依靠整个家庭系统的合力支持。
家庭如何做到有效支持呢?说来也简单:陪伴。
对钟华一家而言,生病是很关键的转折点,在此之前,家庭环境紧绷绷,就像在活火山口上,时不时伴有硝烟。
接受孩子生病的现实后,全家都放下了很多执念,钟妈放下了强迫自己、他人的观念和行为,换高情商的爸爸主导家庭。
“我休学后,他们快速并完全地把家里的环境,调整为近似疗养院。家庭氛围变得很温和、健康。”钟华说道。
这种温和接纳、健康平等的环境,对钟华的康复极为有益。
经过一年的治疗,钟华目前已经停止服用抑郁药,回归到正常的生活学习中。
高中毕业前,钟华选择的社会项目——针对“抑郁症病耻感”的社会调查,是她对自己生病经历的总结。
如今,钟华全家回过头去看,抑郁就像按下了暂停键,父母倒推反思自己的教育方式,而钟华也借此机会修复自己。
“到底是让孩子成功,还是让孩子幸福?”对这道教育母题的诠释,钟华一家在母亲做出“休学”决定后,用实际行动表现得淋漓尽致。
而子烨,则选择踏上了一条“非典型”的康复之路——休学后,子烨除了接受正规治疗外,经常独自四处旅游。
纪录片中一直没有露面的子烨父母,也在现实生活中做着同样的努力。
全家人一起参加对抗抑郁的互助社群,子烨后来还成为其中的志愿者。在校园外,子烨重新找到了一种社会连接,通过帮助更多的抑郁症患者,从而救赎自己。
与此同时,子烨并没有放弃学习,权衡之下准备通过自考的方式继续学业。
其实,除了像钟华和子烨这样的孩子外,甚至有些家长,也深受抑郁困扰。
作为家庭“顶梁柱”的中年人,抑郁症状在他们难以言说甚至不自知下,常常表现得更为隐蔽,而他们同样也需要被看见。
如何及早发现家庭成员“潜在的抑郁倾向”呢?
北京安定医院抑郁症治疗中心十二区主任王鹏飞医生,归纳4个抑郁的早期症状:
出现一段时间,总也高兴不起来的感觉,这种忧伤,不只是表现在表情上,同样也表现在动作和姿态上;
对社会交往厌倦、冷淡,对周围事物开始失去兴趣;
认知功能受到损害。如记忆力减退、注意力不集中、反应迟钝、创造性下降,觉得脑子像生锈的机器一样;
伴有没有明确原因的长期失眠、食欲减退、体重下降,身体总是觉得很疲倦。
如果出现以上4点症状,并且持续达到2周左右的时间,正常生活受到明显影响,这时我们一定要提高警惕,带着家庭成员到医院进行专业诊断。
抑郁也许能打败个人,但无法打败“我们”。
相信在家庭系统、专业医疗、公益组织的支持下,摘掉抑郁的墨镜,重启鲜活人生的日子指日可待。
阴霾散去,阳光依旧普照。
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