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9月4日,河南漯河市烈士陵园里来了一群奇怪的人。
一位耄耋老人拄着拐杖步履匆匆地向前走,后面还跟着一群人,嘴里止不住地劝说:“爸,您慢点儿!”
图1
然而他却对儿子的话置若罔闻,又走了一段距离后,他停在了一位烈士的墓碑前,只见这位老人双肩不停地颤抖着,滚烫的泪水夺眶而出,不一会儿就浸透了胸前的衣襟。
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后,他轻轻地抚摸着墓碑上面的几个字,似是要把它深深地篆刻到心底。只见那墓碑上写着:景宝玲烈士之墓。
这位老人名叫景宝龙,而长眠在此地的正是他的姐姐。
“姐姐,我终于找到你了,你还能认出我吗,我是宝龙啊!”说完他从口袋里掏出了皮夹,十分小心地取出了里面的一张黑白照片,这是他姐姐留给他的最后的照片,始终支撑着他的寻亲之路。
“姐,你会不会怪我来得太迟呀?他们当时始终不敢相信你的死讯,直到他们都走了,我们也没能找到你。”
图2 景宝玲烈士之墓
说完,他从大儿子手中接过父母的遗照,“我把咱爸妈的照片也带过来了,64年了,咱们一家人终于团聚了,我也能告慰咱爹娘的在天之灵了!”
巾帼女郎誓当兵,二十三岁殉沙场景宝玲的墓碑上并没有写她的出生年份,在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这也是大多数烈士安葬时会遇到的难题——生不祥。
然而通过景宝龙老人的描述,我们知道了她出生于1932年。当时的中国还处于压迫之中,无数百姓都在温饱线上挣扎,景宝龙一家人也不例外。
因为家里要养两个孩子,在景宝龙的印象中,家里每天的日子都过得紧巴巴的,经常处于吃不饱饭的境地。但是比他大十一岁的姐姐却非常懂事,经常省下一部分自己的饭留给弟弟。
“她总是一直照顾我,我始终觉得有她在,我就可以天不怕地不怕了。”这是景宝龙对姐姐的评价。“我姐姐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人,她始终是我心中的英雄。”是呀,17岁就成功考入西北军医大学的景宝玲无疑是有着过人的天分的。
图3
而这个消息也让全家人都高兴了好几天,自己一家子农民,大字都不识几个,现在竟然出了一个女大学生,这可是光耀门楣的大好事呀!
为此家里特意吃了一顿白面的手擀面庆祝,就连景宝龙的小伙伴们都非常羡慕他能有一个考上大学的姐姐。
从小乖巧懂事的景宝玲一直都是父母亲的贴心小棉袄,但是在一件事上她却难得跟父母起了冲突。
“爹,娘,我就要去当兵,我也要为咱们国家出一份力!”
景宝玲执著地说道。但是父母拒绝的也很干脆:
“保家卫国那是男子汉的事,你一个女孩子家家,上战场?子弹可不长眼呀,你要真有个意外,让我跟你娘怎么办?宝龙怎么办?他可就你这一个姐姐。”
“呸呸呸,说什么不吉利的话呢,玲玲呀,咱不去当兵行不行,你不是学医的嘛,咱们去当医生也同样能为国家做贡献呀!
图4 景宝玲
你爹说得对,你也多想一想咱们全家呀!”
景宝玲最大的梦想就是成为一名军人,在战场上救死扶伤,这也是支撑她考上大学的信念所在。
在跟父母促膝长谈后,父母也终于同意了她的想法,于是她在大学期间就尝试报名参军。这样一位有学识、有能力的大学生在军队中也是非常抢手的存在,在报名不久后,她就被分配到了一五七野战医院。
虽然现在自己只是一名普通的护士,但是能够帮助那些受伤的战士们,景宝玲觉得自己的梦想已经实现了大半。
顺利进入野战医院后,她给家里人写了一封信,简单地说了一下自己最近的情况。收到女儿寄来的信以后,景宝玲父母立刻拿着它去找了村子里的教书先生,让他帮忙读一读信上的内容。
得知女儿顺利参军的消息,她父母都非常的开心,景宝龙更是开心地喊道:“姐姐真厉害,姐姐是大英雄!”而这事也被一传十十传百,大家都知道景家那个非常聪明的女儿竟然成为了一名光荣的解放军战士。
图5 图源网络
后来景宝玲所在的部队开拔到河南,由于很多信息需要保密,景宝玲给家里写信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了。虽然全家人都很思念她,但是父母也都知道,既然参了军,那就要服从军队的命令,联系得多少无所谓,只要女儿健康就够了。
不过有一天,女儿寄信说自己遇到了一个心仪的人,他们约定好了等到国家安定后就结婚。虽然不知道女儿找的对象究竟怎么样,但是景家父母却非常相信女儿的眼光。
“真的吗?我要有姐夫了?”“是呀,以后就会又多一个人疼我们家宝龙了,开心吗?”“开心!那什么时候能见到姐姐呀?”“快了…快了…”
1954年的一天,景宝龙正在村口和朋友玩闹,忽然看到一个穿着军装、扎着双马尾的女生走到自己身边,他一时间怔住了。“怎么了,不认得你姐啦?”女生笑着开口,整个人看起来英姿飒爽。
“姐!姐,真的是你啊!”说罢他还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臂,“嘶,哈哈,我姐回来啦!”
图6
他开心地拉起景宝玲的手臂,随即就要往家跑。“快!让咱爹娘看看!”
他说完就喊了起来,“爹!娘!我姐回来了!你们快看呀!”
忽然听到这话,父母还以为儿子又在骗人,女儿离家的这几年,儿子总是盼望着姐姐能够赶紧回来。“你再骗人,看我不揍你!”景母从厨房走出来,叉着腰说道,然而话音刚落就看到女儿从儿子身后走出来。
“娘,我回来了!”
景家人每天都在期盼女儿能够回来,然而等到了这一天,却又有些不敢置信。
看着笑魇如花的女儿,景母喜极而泣,“孩儿他爹,咱闺女回来了!”说着说着,她就摸了摸女儿的脸,又上下打量了一番,“瘦了,瘦了。”
景父看到一席军装的女儿眼眶也微微红了起来,“这当兵的人,就是不一样,真有气势!”
然而欢聚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军队里探亲的假期结束了,景宝玲又要启程前往部队了。
图7
路上一家人依依不舍地告别,“没事,等到咱们国家安定以后,咱们一家人想聚多久都行!等到下次,我就把你们女婿带回来,让你们好好看一看!”
看着已经泪流满面的家人,她的眼泪也一直在眼眶里打转,但是祖国需要她,比父母更需要她。全家人都在期待着与她的再次相聚,没成想这次竟然成了永别。
1955年5月14日,这是被景家全家人铭记于心的日子,这一天,民政部门的人敲开了他们家的门,送上了一张红色封皮的证书。
父母喜出望外,以为是女儿在战场上立下了大功,但是来的人却面露难色,支支吾吾的不敢说话。于是他们叫来了还在上小学的景宝龙,对他说道:
“快来读一读,这上面写的是啥?”“烈…烈士…证书”儿子话音刚落,景父踉跄了一下,“你们是不是…搞错…搞错了?我闺女叫景宝玲,她怎么会成烈士呢?”
“对不起,这个确实是上面通知的地址。”
图8
六十四年寻亲路,割不断的姐弟情景家父母都不能接受景宝玲的现实,然而那证书上黑纸白字却做不得假。
然而景宝龙看到父母大受打击的样子,仔细地想了想课堂上学习过的“烈士”究竟意味着什么?老师说,烈士都是为国家、为百姓所牺牲的人。
那他手中这本写有姐姐名字的证书代表着什么含义呢?“你们是坏人!你们走!”他一边哭喊着,一边用手锤击着两个前来送证书的人,“你们是骗子,我姐姐是大英雄才不会有事呢!你们赶紧从我们家滚出去!”
“宝龙!你在干什么呢?快住手!”景父严厉地呵斥了正在无理取闹的儿子,虽然他的心中跟儿子一样难过。
两个民政部门并没有对男孩儿的行为感到不满,乡镇里的人都知道景家的女儿有多优秀,他们也同样为此感到悲伤。
旁边的景母也已经哭泣了很久了,他们开口劝解:
“您女儿是当之无愧的英雄,组织不会忘记她的,只是还希望你们能节哀顺变。”
“那…我闺女…现…现在在哪里?”
图9
景父艰难地开口问道,在短短几分钟的时间里,他仿佛瞬间老了好几岁。
“这…这个…”其中一个人也不知如何开口跟他们说这个残酷的事实,他旁边的另一个同事抢过话说:
“对不起,景宝玲同志和其他烈士的遗体就地安葬了,我们…”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一鼓作气说,“我们现在也不知道她在哪儿?不过您放心,她是为国捐躯的英雄,一定会得到妥善安置的,我们这边也会帮你们查找具体的安葬地址的。”
知道自己的姐姐牺牲以后,景宝龙哭了好几天,他一遍又一遍地问父母,“那两个人是坏人对不对?他们都是骗人的!姐姐一定会回来的!”
这时的他只有12岁,却已经体会到了失去至亲的痛苦。“姐姐那么厉害,她是大英雄,她不会有事的对不对?我还等着她回来再给我买甘蔗呢!”“对,宝龙你说得对,你姐是大英雄,她怎么会有事呢!”
提到甘蔗,全家人的眼眶再一次红了起来,那还是女儿去年回来的时候给儿子买的。
贪吃的他早早地就吃完了,但是直到开始吃饭了还在止不住地说着:“我姐姐给我买的甘蔗,可甜啦!”他还很认真地描述了甘蔗的模样,说青紫色的皮,里面一小段一小段的,那是姐姐特意给他带的。
图10
姐姐也不由得被他的模样逗笑了,“你还说呢,吃得只剩根了也不知道扔,下次姐姐回来还给你买,咱们买一捆!”……
回想起来女儿的音容笑貌,景家父母的心中的悲伤也再一次蔓延开来了。“姐姐下次回来肯定还会给我买甘蔗的吧?”景宝龙虽然口中这样说,但是他却有一种感觉,觉得以后再也见不到姐姐了。
对呀,你姐姐这么疼你,从小你要的东西她哪样儿不会给你呢?等她哪天回来了,肯定你要什么她就会给你买什么了。”
从小到大,女儿就懂事又孝顺,吃不饱饭的时候把饭菜多留给弟弟,买了吃食她总是说自己不饿,等到最后才吃……她那么好的一个女儿,怎么这会儿就这么不孝地抛下了他们一家人呢?
然而悲伤的情绪也是会渐渐平复的,随着时间的推移,景家也渐渐接受了景宝玲牺牲的事实。
但是萦绕在他们心头的还有一件事:找到女儿的安葬地,让一家人团聚!但是他们也曾去乡里问过政府里的工作人员,由于交通不便、信息失真,很多烈士都没能找到他们的家长,他们只知道女儿在河南牺牲的,具体在哪儿?却是不知道的。还要继续找下去吗?“当然要继续找!”这一找就是几十年。
图11
1976年、1977年,一年多的时间里景宝龙相继送走了父母二人。
只是二十多年过去了,父母都没能和女儿团聚,为此他们坚持要带着女儿旧时的衣物合葬,并且在墓碑上添上她的名字。
这样一来,也算是变相的跟女儿团聚了。景宝龙的几个儿女从小就听着姑姑的故事长大,他们也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姑姑充满了孺慕之情。
活着的人总是背负着更多,景宝龙也始终没有放弃寻找姐姐,这一找就是64年。
卿以卿身报国门,我以此生许卿心在河南漯河的烈士陵园里,有个奇怪的人:一位步履蹒跚的老人每天雷打不动地前来一座墓碑前,而这座墓碑上的名字是“景宝玲”。“爷爷你叫什么名字呀?今年多大了呀?”
陵园内的工作人员好奇地询问道:“张辉,记不清多大了。”
老人回答道,“这是我的爱人呀,我们本来约定好了要去结婚的,但是却再也没有机会了。”
图12
说罢,老人的脸庞上留下了两行热泪,他开始向这位热情的工作人员讲述他们之间的故事。
上世纪五十年代,还是一名战士的张辉因为受伤被安排到了后勤所在的战时医院疗养身体,正是在这里,他结识了自己的爱人景宝玲。
医院里有很多轻伤、重伤的患者,每天都有人痊愈出院,也有不少人会因为救治无效而死亡。
对于医院里的医生而言,他们也在进行着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而他们的敌人是死神。在进入医院后,有一位护士步履匆匆地赶过来,边包扎边问道:“叫什么名字呀?”“张辉,你叫什么名字呢?”“我呀?你叫我宝玲好啦!”
起初两个人的交流都局限于换药的短暂过程,然而在沟通的时候两个人却发现彼此非常有共同语言。“你一个大学生怎么会来战时医院呀?”张辉问道。
“因为这是我的梦想,我想要为国家贡献一份力量,既然战士们在战场上保家卫国,那我就在战场后保护他们!”
景宝玲的说辞深深地震撼了他,他觉得自己快要按捺不住自己的心跳了,“那巧了,我就是因为想要保家卫国参军!”
图13 图源网络
在张辉养伤的过程中,两个人的感情也迅速升温了。他们对彼此而言,是爱人,更是知己。
“等到国家安定后,我们结婚好不好?”张辉的伤势已经痊愈了,马上他就要返回战场了,在临行前他这样问景宝玲。
听到这话,景宝玲笑着回答说:“好呀!我前两天给我爹娘写信说了你的事,等到国家安定后,我等着你来娶我!”随后两个人便继续为了自己的理想而奋斗,一个征战沙场,一个救死扶伤。
在两个人互通情意之后,张辉也向领导说明了自己想要结婚的心思。在听完他的申请后,领导同意了这个请求,而这个好消息也被他第一时间写信告知了景宝玲。
不久后,他被安排到南京出差,两个人也在一直靠着书信保持往来,而这坛感情的酒在思念的酿造下愈发浓厚。思及爱人的老家也在南京,他就不请自来,前来景家拜访了未来的岳父岳母。景家父母看着这个一表人才的未来女婿,心中对他也非常的满意。
“你就是我的姐夫吗?”景宝龙好奇地开口说,这番童言无忌却让张辉红了脸不知要作何回答。
图14 图源网络
他心中自然是想直接应下的,但是又怕她父母觉得自己太过唐突。景家父母看他这副羞涩的样子,笑着说道:“对!这是你未来的姐夫!等你姐姐回来了,他们就要结婚了,到时候你去压花轿呀?”
“好呀好呀,那姐姐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呢?”“快了,快了!”喜事将近,全家都萦绕在喜庆的氛围里。
然而不久后的一纸证书如同一个晴天霹雳砸了下来。
与此同时,张辉也从领导那里得知了爱人阵亡的消息,他脚下一个踉跄,稳了稳身子说道:“这…这不…不可能…我们还没有结婚呢?我都去见过她父母了,她父母都同意了,怎么可能呢?”
前不久,她还给自己写了信,说最近在河南很好,战事也没有那么紧张了,她还夸自己的字又进步了呢,怎么就忽然撒手人寰了呢?然而战报却做不得假,于是张辉也开始了漫长地寻找爱人遗骸的旅途。
在几经周折、多番打听之后,他得知爱人最后驻扎的地方在漯河,当时牺牲的烈士们都被集中安葬了,还为他们修建了陵园。
图15
于是他连夜来到了漯河市的烈士陵园,来到了这个刻着景宝玲名字的地方,虽然上面没有照片,但是他的直觉告诉他,他的爱人就埋葬在这里。“宝玲,我来得这样迟你会不会怪我?”
墓碑上冰冷的字迹模糊不掉两个人心中的情谊,他们相处的一幕幕如同跑马灯般在他脑海中闪过。无法遏制心中伤痛的张辉跪倒在墓碑前,一个四五十岁的人竟然如同一个小孩般放声大哭了起来。
在找到爱人的墓地后,他连忙赶去告诉景家父母,然而却跑了个空。“麻烦问一下,原本住在这里的那户人家去哪儿呀?”村里的邻居热心地说道,“自从他们老两口得知女儿的噩耗之后就变得一蹶不振,在两年前就举家搬迁了。”
“那您知道他们搬去哪儿了吗?我现在有非常重要的事要找他们。”“去哪儿来着,那个地方我也记不太清了。”就这样,张辉和景宝玲的家人失去了联系,而他们也错过了找到女儿的机会。
漯河烈士陵园的工作人员们都被张辉两个人的爱情深深地感动了,为此他们开始广泛地借助媒体以及社交平台力量,想要帮助陵园内的烈士们找到家人,让烈士的英魂能够回归故里。
2019年7月1日,景宝龙的儿子景峰感怀于姑姑的牺牲,在这样一个特殊的日子里,他讲述了姑姑的故事,并配上了她的照片。
图16
巧合的是,刚好有朋友在社交平台上看到过漯河烈士陵园有关景宝玲烈士的报道,就将这件事告诉了好友景峰。
得知此事的景宝龙带领着全家人来到了漯河市烈士陵园,也就发生了一开始的那一幕。
待到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景宝龙的子女劝说道:“爸,咱们现在先回去吧,找到了姑姑,咱们明天再来就是了。”
就在这时,张辉同样带着一束菊花前来探访爱人,两个头发稀疏斑白的老人相望了许久。
“姐夫?”景宝龙试探性地开口道。张辉也有些不敢置信,“是宝龙吗?”看到他点头以后,两个人紧紧的拥抱到一起,“你终于来了,你姐姐这下也可以彻底安心了。”
景宝玲无疑是不幸但又幸运的,不幸的是她在花一样灿烂的年纪就以身殉国,幸运的是她有着爱她的家人和爱人。
图17
与此同时,还有很多如同景宝玲一样的烈士们在众多热心人士的帮助下成功找到了家人。也希望大家都能够留意媒体的一些寻人启事,伸出自己的双手,让英雄回家。
当我们每天在苦恼于下顿饭吃些什么的时候,当我们还在和家人朋友生气拌嘴的时候,我们应该庆幸,能够拥有这样平淡的生活。
我们当下的生活是在无数英灵的尸骸上建立起来的,虽然他们甘愿默默无闻的奉献,但我们不能将他们遗忘!谨此,向英雄致敬!
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