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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疼的金圣叹:笑骂科举、玩转刑场,文化人耍起幽默来谁都不怕

金圣叹五十三岁那一年,刚继位的康熙皇帝在北京下了一道旨,说要砍他。

时间转眼到了八月,已经是立秋时节,偌大的南京城里秋风萧瑟,落叶飘零,今天是行刑的时间了。

刑场之上,刽子手分立两侧,手中的鬼头刀寒光闪闪。

与金圣叹同时服刑的17个犯人,个个披枷带锁,神色悲恸。只有金圣叹一人,泰然自若,从容不迫。

看到自己的两个儿子(梨儿与莲子)哭的死去活来,金圣叹心有不忍,安慰儿子说,“哭有何用,来我出个对联你们来对”。

“上联是‘莲子(怜子)心中哭’”

两个儿子跪在地上肝肠寸断,哪还有心思对对子。金圣叹稍一思索,叹道:“起来吧,别哭了,我来替你们对下联”。

“下联是‘梨儿(离儿)腹内酸’”

父子之情,仅十字,便已怆然。

行刑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喝过了送行酒,金圣叹和刽子手说希望先斩他,免得看到朋友被杀,心中不忍。

刽子手心想,“凭啥,将死之人也敢和我谈条件”。

金圣叹神秘兮兮地又说,“我耳朵中藏有银票,只要你先斩我,这银票便是你的了”。

傻白甜的刽子手听后,心中大喜,朝刀口上喷了一大口酒,顺势手起刀落。

金圣叹的人头落了地,刽子手掏出耳朵中所塞纸团一看,只见一个写着“好”,一个写着“疼”。

几百年后的新文化运动中,胡适先生认为他是“大怪杰”,有胆色有眼光,林语堂先生则称他是“十七世纪伟大的印象主义批评家”。

至于他自己,其实早就有一句话:

“‍恰似自古迄今,只我一人是大材”。

没错,这就是金圣叹!

01

怼科举,三次考试的“零分学霸

1608年的三月初三,伴随着一声啼哭,金圣叹出生在苏州城。


10岁开始,他就走上了自己的离经叛道之路。


《大学》、《中庸》、《论语》、《孟子》这些书在他那里好像全都索然无味。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金圣叹明白其中的道理,却无意将此作为理想。


他去看了很多闲书,《水浒传》、《三国演义》、《西厢记》,明清时期又正是各种小说话本流行的时代,比起千篇一律的四书五经,小说中描绘的另一个瑰丽世界,显然有着更大的吸引力。


从学生时代开始,他就是大家眼中的那个怪学生。


虽然对功名不感兴趣,但三年一度的科举考试却是金圣叹嬉笑怒骂的游乐场。


15岁那年,金圣叹第一次参加科举考试。

第一次乡试的作文题目是《西子来矣》,让大家根据越国西施出使吴国这一史实写篇议论文。


金圣叹略一思考,一手打油诗便出来了。

开东城,西子不来

开南城,西子不来

开北城,西子不来

开西城,则西子来矣,西子来矣

阅卷的主考官一看,“什么玩意”?


末了,还特别配合地写了个批注,“秀才去矣,秀才去矣”。


第一次考试,折戟!


第二次考试,金圣叹吸取了教训,这次应该从创意上取胜。


恰巧,这次的作文题目叫《如此则动心否乎》,意思是遇到这些事,你动不动心?


金圣叹这次写的很有创意,他开头写到,“空山穷谷之中,黄金万两;露白葭苍而外,有美一人,试问夫子动心否乎”。


曰:

动动动动动动动

动动动动动动动

动动动动动动动

动动动动动动动

动动动动动动动

动动动动

世人不明白什么意思,金圣叹解释说,孟子不是说过,“吾四十不动心”,孔子也曾说过,“四十不惑”,就连这些圣人,四十岁之前都没法做到不动心。


更何况是黄金万两,有美一人,我写39个“动”字,这也不为过吧。


创意是有了,不过主考官看着写满考卷的39个大大的动字,还是被气得吹胡子瞪眼,大笔一挥,得,这次又是零分。

第二次考试,折戟!


好在金圣叹不是一个轻言放弃的人,第三次乡试,他觉得应该从别人想不到的点来着手写文章。


第三次考试的作文题目是:“孟子将朝王”。


金圣叹心想,“孟子,觐见王,这两个角度几乎都已经被写的烂大街了,自己要做文章,可以从‘将’这个字入手”。


于是,他在试卷的四角各写了一个“吁”字交卷。


你想,孟子觐见王肯定是从东西南北四个方向骑马而来,而骑马那不就是“吁”吗?


逻辑缜密,毫无破绽,这次金圣叹很满意,可主考官却被雷焦了。

第三次考试,依旧折戟!


金圣叹的这一波神操作,惹恼了教育界,县里派了教谕和训导两个专家,也就是相当于现在的教育局局长和副局长,要给他难堪。


他们煞费苦心地出了一道高明的题目,叫《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几希》,金圣叹很淡定,一分钟就交了卷,他的答案是:

禽兽不可以教谕,即教谕亦禽兽也。

禽兽不可以训导,即训导亦禽兽也。

此句一出,金圣叹的名字一下子响彻士林,人火了,流言蜚语也就来了。


有人觉得,金圣叹只是逞口舌之利,徒有虚名,没有什么真才实学。


到底是不是虚名,咱们考场上见真章。


第四次考试,金圣叹认真了,正儿八经地坐在考场上,然后一不小心就拿了乡试第一名。


其实八股取士制度,从明成化年间流传下来,格式已变得愈发严格,文章也益发空虚,可作为仕途进阶的“敲门砖”,士人们却敢怒却不敢言。


金圣叹不这样,他觉得不对,便要用自己的方法来反驳,来冲击陈旧的弊端。


范仲淹《答梅圣俞灵乌赋》一文中,讲“宁鸣而死,不默而生”,说的便是金圣叹这样的人。


就连顺治帝读过他的文章后都说,““此是古文高手,莫以时文眼看他”,算是给他的放荡不羁加了层官方的背书。


得遇知音,金圣叹更是激动得,”感而泣下,因向北叩首”。

02

读书批书,天下士林中的“文化名人”

金圣叹9岁开始入私塾,不喜欢摇头晃脑地读圣人之言,在他眼里,四书五经总没有《水浒传》、《西厢记》来的有趣。


那时候,《水浒传》和《西厢记》都还不是现在的国粹,在统治者的眼里,《水浒传》是犯上作乱之书、《西厢记》则被视为淫秽之书。


金圣叹不仅喜欢读这类的书,而且还乐于批书。


他第一次给《水浒传》做评点注释是在12岁,手抄全本,花了5个多月才完成。


而后,便一发不可收拾。


1641年,金圣叹精批精评的《水浒传》作结,这是他平生下功夫最多,也是最得意之作。


他深信这本书一定能传之后世,“金圣叹”三个字也一定会在明清文学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书籍出版后,反响热烈,大家被这种无厘头的点评手法和类似成功学的心灵鸡汤迷得神魂颠倒。


全国的各路书商寻访到饮马桥憩桥巷的金宅,想一睹这位因为点评小说而一时洛阳纸贵的大才子。


这部经由金圣叹点评的《水浒传》的一个异于常人之处就是:它被腰斩了。


金圣叹大笔一挥,将120回的后50回,删了个干干净净。


一系列招安、征辽、平方腊,还有后面的一堆窝囊事全部被删除。


故事停留在石碣授天文、英雄排座次这一回里,让《水浒传》真真正正成了英雄书。

时人不知道的是,这本书在接下来的300多年还会一直流行,它的读书方式还会影响到后世更多的作家和学者。

金圣叹批点水浒传

《水浒传》完工后,金圣叹又马不停蹄地投入了另一本著作《西厢记》的批注中。


《西厢记》里张生和崔莺莺的爱情故事在那时人看来,基本等于四个字“淫词艳曲”。


可金圣叹不这样觉得,他说,“《西厢记》不同小可,乃是天地妙文。自从有此天地,他中间定然有此妙文”,足以与《离骚》、《史记》、《杜诗》并列,是史上最伟大的巨著!

金圣叹批注的《西厢记》出版后再次成为爆款,据清代常熟人王应奎记载,当时几乎家家都有金圣叹的作品。

金圣叹批点西厢记


很多书商干脆就坐在金圣叹家的讲经堂里,坐等着金圣叹交出书稿,然后立刻开工付印。就连顺治皇帝都是金圣叹批注的《水浒传》和《西厢记》的粉丝。


连续两本书成了图书销售榜的冠军,金圣叹一下子成了文化圈的名人。


明代晚期,江南社会富裕奢华,众人尽管纵情纵欲,谈情拒理,但在程朱理学“存天理、灭人欲”的大环境里,还是没人敢捅破这层窗户纸。


金圣叹和大家说,“自从盘古至于今日,谁人家中无此事有乎?”,想那么多干啥,你就做你自己就好了啊。

所谓的发乎情止乎礼,根本就是违背人性的,一下子将那些三家村的道学先生说的哑口无言、无地自容。

03

离经叛道,世人眼中的“斯文败类”

不仅如此,他还给天下的书籍排座次,说《离骚》第一,《庄子》第二,《史记》为第三,《杜诗》第四,《水浒》为第五,《西厢》第六。


这一排座也彻底搅动了士人敏感的神经,“这人,也未免太狂了吧”。


骂声排山倒海而来,尤侗、陆士衡等文人在各类媒体上批评,其中骂的最狠的要属归庄,说他是“诲淫”、“诲盗”,必欲杀之而后快。


金圣叹的好友徐增记载,“世之贬圣叹者,不但欲杀之,而必使之入一十八地之下而后已。间又见称圣叹者,若恐形容之不尽而非推之到三十三天之上而不快。”


他的才情让世人对他的评价分裂成了两个极端,一方面恨不能与其同生于世,另一方面则欲除之而后快。


世人骂的再凶再狠,金圣叹统一使了一招,那就是“我不接招”。


任凭外界腥风血雨,我自岿然不动。对于别人的种种攻讦,他置若罔闻。


其实金圣叹的名字中的“圣叹”二字本就取自《论语》,孔子与众弟子郊游,让大家谈谈各自的人生理想,曾点说,“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

孔子一声喟叹,“吾与点也”,圣人的一声叹息,便是“圣叹”二字的由来。


像金圣叹这样的狂者是不屑于与他人激辩的,他想要的,只是以轻狂的态度过一生而已。

04

结语

金圣叹曾到苏州报国寺居住,一日,深夜失眠,难以入睡,便想找寺院方丈开口借几本佛经来批点。


鹤发童颜的老方丈久闻他的大名,知道来意后,便慢条斯理地说,“想批书可以,我出一联,若你能对上,就答应你,若对不上,一切免谈”。


正值半夜子时,外面响起了“笃笃”的几声梆子声,老方丈出了上联:


“半夜二更半”


金圣叹想了多时,依然对不出,只能记在心里,抱憾而归。


等到想到下联时,已是三年后,他因为“哭庙案”被判斩杀。


在刑场与儿子告别时,见儿子哭的如同泪人,便劝慰道,“别哭了,告诉我今天是什么日子”。儿子哽咽着说,“是中秋”。


听到中秋二字,金圣叹灵机一动,“半夜二更半”不是正好对

“中秋八月中”


并让儿子马上去报国寺告诉老方丈。


读书人,无论身处怎样的环境,哪怕是身陷囹圄,也不舍风流、不舍妙趣横生。

行刑前夕,刽子手递上一碗送行酒,金圣叹酣然畅饮,大呼:“割头,痛事也。饮酒,快事也。割头而先饮酒,痛快痛快!”


三百多年后,我们仍在缅怀金圣叹。


为他的才情,为他的豁达,为他敢于坚守本心,追求自由,在世人皆醉中那一份洒脱般的清醒。


鲁迅说金圣叹的死,是因为他早被官绅人认为是坏货的原因。


社会永远表彰的是活着的顺从者和死去的叛逆者,文人不过是时代的点缀而已。


也正因此,能够守住本心做自己的人永远如金子般弥足珍贵。


如今,在苏州五峰山博士坞,你还可以寻访到金圣叹墓。


只是,世事变迁,也只剩一块后代所修的文保碑和周边杂生的荒草在诉说着那段久远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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