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延力专栏】
天边草原乌拉盖
原创作者|聂延力
我们老家的人喜欢把草原叫坝后,我们所说的坝后就是东乌旗,离我们老家一百多里地,翻过一个大坝就看见草原了。我童年想象坝后如人间天堂,人们生活富裕,有牛奶喝有肉有奶豆腐吃。辽阔的草原有成群的牛羊,牧人骑着马奔驰在蓝天下。因为我们吃的盐是从坝后的盐泡子拉来的,烧的煤是从坝后煤矿拉来的。去坝后回来的人会带回奶豆腐、炒米、嚼口,那时谁能去坝后是令人羡慕的。童年的我想长大了我一定去坝后看看,现在又看了《狼图腾》这本书和电影,心里就有了迫切去草原看看的想法,这个想法在2022年8月末才成行。
我给做导游的朋友打电话咨询,朋友说:这个季节去草原有些晚了,立秋一过草就黄了,草原对季节很敏感,牧民现在开始打草了。
我还是抑制不住想去看草原的愿望,我和爱人带着两个女儿行驶在年久失修凸凹不平的公路上,道路两边的村庄是我幼时耳熟的地名大良沟,碧流台,东方红,下伙房……。
到达白音诺尔矿区,感觉空气质量不太好,天空有些灰茫茫的,山上的矿区升起一片烟雾,山体树木稀疏,我的爱人感慨:十年前我来这里下乡,整个矿区一片葱绿,山上全是桦树、榛子树、蒙古栎,骆驼蒿,几年不见这里怎么变成这样了,工业污染太厉害了。
沿着崎岖的S型山路到达山顶,爱人说:“这就是所说的坝过了山梁就是坝后。”我惊叹:“这就是坝后,不就是一道山梁吗?”
“可不要小看这道山梁,大雪封山想过大坝可不容易。”
停下车我站在小时候幻想的坝上,站在高点放眼瞭望,坝前远望层山叠嶂,近看矿区烟雾缭绕,机器轰鸣。转身望向坝后,眼前是一望无际没有任何障碍物蔽目辽阔的大草原,近处有几座白色的蒙古包,远处羊群点点,天边有些黄绿的草和远处的蓝天连在一起,极目远眺空旷、高远、辽阔,苍穹碧蓝白云悠悠。坝前坝后确实是两个不同的世界,我童年向往的地方,我终于来到你身边。
去了《狼图腾》拍摄基地,在几排和电影原型一样的土屋看看,女儿和我拉弓射了几只箭,人工堆砌的景,实在是没有意思。
草原车少顺着公路往乌拉盖奔驰,乌拉盖草原位于大兴安岭中段西麓,地处锡林郭勒,兴安盟和通辽市的交界处,这里是唯一一处没有开发的原生态草原,是现今保护最好的草场。越走越开阔,蔚蓝的天空白云在懒散的飘逸,草原和天空连在一起,到草原,你会感觉到地球是圆得近在眼前,不论从哪个点走,你都是在往天边走。在行驶的车上往前看,感觉天就在眼前就好像看三D电影,白云在眼前向后飘,草原的羊群,牛群,马群接替后移,好似置身于幻影世界。用什么词描绘草原,也不如那首古老的《敕勒歌》更恰当: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我问小女儿:“彤,天似穹庐,笼盖四野,是什么意思?”小女儿说:“很简单啊!就是天像一个蒙古包,盖住了草原。”我用什么语言描写草原都是多余的,几句古诗把草原描写得淋漓尽致。
随走随停,我和女儿到草场撒欢拍照追赶羊群,眼前是大片白色,走近一看是干枝梅,干枝梅插在花瓶里是很美的,花儿再美我也不会摘,它属于草原。记得小女儿在幼儿园时,我随手把垃圾丢弃,小女儿大喊:“妈妈,老师说过不许乱扔垃圾。”女儿的话让我汗颜,从那时起我就记住不管到哪里旅游,我都事先准备一个垃圾袋,嘱咐家人随时把垃圾带出旅游区。人人要敬畏自然,爱护我们生存的家园,环保就是从我做起。我不愿再听到斯琴格日乐那首忧伤的《草原 ,草原》,我愿草原美若天堂,悠扬的歌声传四方。
牧民骑马挥动着套马杆,赶着一群马在飞奔。爱人和放羊的牧民攀谈,风吹日晒皮肤黧黑的牧民竟然才三十几岁。牧民说:今年干旱,草场不好,养羊不挣钱。我们开车继续前行,去乌拉盖的九曲湾。
爱人的朋友在乌拉盖九曲湾开度假村,他让一位女孩为我们当导游,女孩带我们到乌拉盖的九曲湾,我问女孩:为什么叫九曲湾?她说就是九曲十八弯的意思。小姑娘说:你们这个季节来草原有些晚了,早二十多天草原的花开得最好,一片片黄的紫的粉的,这里的花可怪了,一片一个颜色,在七月中旬芍药谷的芍药开得最好,天鹅湖现在也关闭了,你们现在来已经是草原旅游季的尾声。
远望乌拉盖河好似从天边流过来,河流蜿蜒曲折如画,似一条蓝色哈达镶嵌在碧绿的美玉上,用九曲真是形象。岸边水草肥美,岸边成群的牛羊吃得膘肥体壮,岸边的红曲柳曼妙轻扬,好多游客在岸边的草原自在徜徉。
两个女儿抱着小羊羔亲昵爱不释手,大女儿抱着羊羔自拍,小女儿伸出小手让小羊羔舔“咯咯”地笑个不停,嘴里喊着:“我的手好痒啊!妈妈,我们家养一只小羊羔多好。”我说我小时候是抱着小羊羔长大的,整个寒假都在给小羊羔抹豆面。
到了马场两个女儿骑马,由牧民骑着马在一边护卫,姐妹俩开始骑得慢,不一会竟然在草场跑起来,我的心悬着目光盯着,姐俩骑着马跑回来兴奋地还要跑一圈。我们做家长的总是低估孩子的适应能力。
在乌拉盖九曲湾,导游带着我们一家来到乌拉盖水库,远望这片水域红黄相间,水波粼粼,偶有鸟儿低飞回旋。最多的鸟儿是百灵鸟,爱人说:我发现,这里的百灵鸟都成双成对的飞。我细看这些飞翔的百灵鸟真是这样的。草原辽阔,鸟儿对飞,白云在蓝的如碧玉的天空自在飘着,牧民在草场打草,捆扎方正的羊草一排排,草原一片祥和的景色。
导游小姑娘热情开朗善谈,来到水库边用手指着水面说:在前一段时间,一个北京来的女大学生在这里淹死了,才二十几岁,真惨!这个水库有些奇怪每年都会吃一个人。前年,一个喝醉酒的人在岸边走滑倒掉到水里淹死了。导游小姑娘说的,听得我有些毛骨悚然。
导游接着说:那个北京姑娘,她的母亲刚去世,女孩很伤心,父亲带女儿来草原散散心,同行有女儿的同学,他们在九曲湾草原玩的很开心,辽阔的草原让女孩减轻了失去母亲的痛楚,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自然是治愈一切痛苦温床。最后一天三人到这里乘船,女孩的同学不慎掉到水里,女孩跳到水里救同学,同学获救了,这个失去母亲的女孩永远地沉入水底。谁也没有想到父亲带孩子出来散心,却发生这样的悲剧,这位父亲长跪岸边不起来,呆滞的双眼望着远方。
草原美得如天堂,也有悲情。听了这一切,我站在岸边黯然,为走了的女孩心痛,脚下的一簇簇蒲公英变成了一把把小伞,我伸手拔起一株,轻轻一吹,洁白如羽毛的蒲公英四散飞去,到大自然传播爱的种子。
立秋后的草原早晚寒气袭人,应了那句:早晚穿棉,午穿纱。我们找出厚的衣服穿上冻得有些瑟瑟发抖。
晚上入住知青小镇,这个小镇是以前的知青点,房屋也是那时知青住的,老板装修成旅游度假村,完全是那时的知青风格,晚间篝火通明,游客围着篝火跳舞。感觉草原最好的美味是马奶,不是马奶酒是纯马奶,那是一种说不出的味道甘凉清沥在唇齿间回味,就像九曲湾的河水流过心里。
我想下次再来草原,选择七月中旬在这里住上两天慢慢地体会草原风情。
延伸阅读1:
【聂延力专栏】
云姨
原创作者|聂延力
云姨童年的时候,她的母亲纳鞋底时,锥子不小心扎伤了云姨的左眼。幼小的她号啕大哭,早晨醒来,左眼肿得有如核桃般大小,从此左眼失去了光明。眼窝凹眼眶凸,童年的云姨生活在痛苦和泪水中。
母亲和云姨是年轻时的发小,俩人亲如姐妹无话不谈。成家后成了前后院邻居。云姨很聪明,比如包粽子,做元宵母亲都会请云姨帮忙,母亲去姥姥家就叫云姨为我们做饭。
有时我和母亲跨过墙去云姨家。幼时最吸引我的,是云姨家墙上那两幅镶在镜框里的古代美人。我爱趴在柜上看,乌黑的云鬓细长的眉眼,樱桃小口一点点,白色深蓝的裙裾飘逸,一个花篮一把花锄,人物画的凄婉忧伤。
我指着镜子问:“云姨,这是什么?”
“这叫对美,是我结婚时的陪嫁。”
幼时我不知画的是什么人物,只感到整个画面压抑忧伤凄苦。后来我看画本知道这两幅画是《红楼梦》里的黛玉葬花,细看画边还有题字是黛玉葬花词的后四句: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这幅对美是云姨的陪嫁,嫁妆怎么是黛玉葬花,这是多么的不吉利。当然云姨没有文化也不知道什么是黛玉葬花,她的命运却凄苦如画。
云姨的丈夫是一个黧黑的庄稼汉,人很精明在村里有些声望。母亲和云姨平时总爱在一起说一些体己话。记得幼年时,云姨总是给母亲边诉说边哭,右眼泪如泉涌,干瘪的左眼泪腺已经枯竭,鼻涕一把泪一把,乌黑的自然卷发被泪水贴在脸上,嘴里反复说:“几个孩子小,你说我的日子可咋过啊!凤兰我活得憋屈啊!”
母亲也跟着流泪,柔声细语劝着云姨:“云啊!慢慢地熬吧!年岁大些心就收回来了。”
那时我年幼,对于母亲和云姨说的话似懂非懂。云姨悲戚地哭诉:“你不知道我多难啊!天黑时我看到他径直去了那家,我在身后跟着他,屋里黑灯瞎火两人不干人事。我故意给他个动静,男人干那事最怕惊吓的,门开了,我家黑鬼嗖的跑了,那个娘们骂我连男人都看不住眼瞎心也瞎……你说我还怎么活啊!”
那时我就想云姨太善良太软弱了,男人那么伤害他,她却想着别把那负心男人吓出病来。童年时想云姨的命运怎么这么惨,眼睛被她的母亲误伤造成终身残疾,成家后婚姻又不幸福。在我的记忆里,云姨一直穿着黑色或灰色的衣服,如她灰色的生活。
云姨的丈夫和村东头的一个女人有暧昧关系。女人高高的个子浓眉大眼大嘴有些姿色,女人的丈夫猥琐个子矮,有些口吃,女人和男人是父母包办婚姻,女人整日愁眉苦脸。后来和云姨的丈夫有了隐情,女人有了爽朗的笑声。村里的人议论,女人的儿子是云姨丈夫的,那个孩子长得黧黑高大魁梧,与女人的女儿不一样。
云姨有三个黧黑的儿子,一个比一个高一头。孩子是云姨的希望,也是云姨苦难生活活下去的唯一支柱。
日子在云姨的泪水和辛勤的劳作中荏苒,她的三个儿子陆续都成了家。四十几岁的云姨白发苍苍,悲戚的眼神有些淡然,历经沧桑的心趋于平静。和母亲在一起不再如祥林嫂一般反复诉说痛苦,有时说起儿孙脸上露出了笑容。
后来云姨丈夫和那个女人的孩子,三十岁左右在一次事故中死了,留下一个遗腹子。那个女人在一次车祸中失去了一条腿,换了假肢。后来女人离开村子搬到远方的女儿家去了,村里的人同情惋惜把女人的过去忘了。云姨的丈夫中风身体慢慢的不行了,沉默寡言。
母亲离开村子十几年后,脑萎缩失去了记忆。可我在平时听母亲自言自语时,竟然在念叨云姨的名字,我想母亲的记忆留在了我们的童年,还有她和云姨在一起的时光里。
搬家时我回了趟老家,看望亲戚和年迈的云姨。也是代表没有记忆的母亲去看望云姨。云姨家那两幅对美依然挂在墙上凄凄婉婉。云姨拉着我的手问我母亲的病怎么样了?“你妈咋就得了不认识人的病呢?想想你妈是多么的心灵手巧,左右邻居都穿过她做过的衣服。”
我对云姨说,我母亲平时总是念叨你的名字和我们几个的小名。这时七十几岁的云姨流下热泪,泣不成声。
云姨的丈夫得了中风生活不能自理。从他咿呀的话语里我听明白是问我父母的情况,口水顺着嘴角流下来,当年那黧黑的汉子现今被疾病折磨的面容憔悴。
离开云姨家,云姨的丈夫坚持要出去送我。云姨用手搀扶着他,艰难地挪下炕沿。农村的院子很长,云姨搀扶着他的丈夫艰难地往前挪着。看着他们我的泪水盈满眼眶,想起年轻时云姨的悲伤,想起云姨丈夫年轻时的飞扬跋扈,岁月让他们变得如此羸弱苍老。在我离开的时候云姨的丈夫眼里流下混浊的泪水,想和我摆摆手,手却抬不起来。
回首凝望,夕阳下云姨搀扶着他的丈夫在瞭望。看着年迈的云姨和他的丈夫相携相依的身影,我明白:爱情的真谛就是不管年轻的时候经历怎样的痛苦、背叛、伤害,耄耋之年仍能相扶相携不离不弃走到人生的终点。
春节回家和父亲说话,问起云姨。父亲说:“你云姨的丈夫不在了,年前你云姨领着她的三个儿媳妇来看你妈,你云姨的身体也不好。和你妈说这也是最后一次来看看,往后也走不动了,说不上哪天就走了。”听了父亲的话,我心凄然。
没有想到春节母亲和云姨的见面,真的成了永别。秋天母亲悄无声息地走了。
延伸阅读2:
【聂延力专栏】
乡村木匠
原创作者|聂延力
我们村子叫窝吉,蒙语寓意三岔路口,村又分几个小营子。表叔家住在下营子,我家住的地方叫北梁。表叔是一个乡村木匠,一米八几身材魁梧有点水蛇腰,说话快,嗓音洪亮。
表叔是父亲舅舅家的大儿子,和父亲是幼时的玩伴,感情很好,经常来家里和父亲唠唠家常。75年的冬天,我那年七岁,父亲和表叔说:“志国冬天不忙,哪天带上你的木匠工具给我打两件家具,打一个宽敞些的碗橱。孩子上学了,不能总在炕沿边写作业,想给孩子们打个书桌。”表叔笑呵呵地说:“行,我的手艺不怎么好,老哥将就着用。”
第二天表叔用他的独轮小推车推着他的全部工具来我家,一个长条形凳子、木锯、大小刨子、凿子、拉线的墨盒、锤子、一只硬邦邦盛水胶的铝盆,还有一些小的工具。我和弟弟帮助表叔把工具搬到西屋。我看着这些木匠工具感到新奇,左摸摸右看看,手举着刨子问表叔:“大叔这是什么?”
“这是刨子”。
我又问:“刨子做什么用?”
表叔说:“ 做木匠活推木头,打家具没有刨子是做不成的。”
表叔把墨盒线放几圈在圆木上打线,用锯沿着墨线开始锯木头,短的木头他放在长板凳上自己用单手锯拉,来回拉动木头发出刺刺的声响,白色的锯末随着木锯的拉动簌簌地落下。长的圆木用大锯表叔叫我和他一起拉,刺刺、刺刺来回拉动木锯,锯末像雪一样簌簌地落下用手一抓松软如棉。我开心地嘴里唱着姥姥教我的歌谣:“拉大锯扯大锯,姥姥门口唱大戏,接姑娘请女婿,小外甥也要去。”
表叔手拉着锯笑着说我:“你这孩子,好好拉锯光顾唱歌不要把锯拉斜了,拉斜了这块木头就没用了。”
我一抬头突然看见表叔的小手指少了一节,光秃秃的。我喊道:“大叔你的小手指怎么少了一节呢?”
表叔愣了一下表情有些僵硬,淡淡地回答:“我的手指被锯锯掉了。”
母亲走过来说:“小孩子就是话多。”
晚上表叔回家了,母亲对我说:“你表叔的小手指不是锯掉的,是他刚出生时他奶奶给他磕掉的,为了让他长命百岁。”我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小手指是他奶奶给他磕掉的,那有多疼啊!”母亲叹口气摇摇头:“哎,糊涂啊!好好的人弄个小残疾,在你表叔面前不要提他的小手指,他心里难受。”
第二天表叔来了,我偷偷地看他的小手指,感到冷风嗖嗖,无法想象好好地手指被磕去一节,再不敢问了 。表叔把锯开的木头固定在长条板凳上,他骑在板凳上双腿伸直把刨子放在木板上来回推,推出去胳膊伸直,拉回来胳膊弯曲。推一下一片薄薄的木片从刨子上端出口出来落在地上,随着刨子推动源源不断的木片涌出来。不一会儿,地上落了一堆,看到表叔有节奏地推刨子姿势特别优美。表叔推几下拿起木板正面反面看,看看推得是否光滑,然后接着推,表叔干着活会哼唱几句评剧。
刨子推好的木头,表叔用墨盒按尺寸大小打线在木凳上用小锯锯,锯好的木头用凿子凿眼,表叔就像变魔术一样,这堆木头在他的手里一天变一个样。
过了几天,表叔开始将这些光滑的木头组装,那些小工具开始派上用场,钉子、锤子、螺丝刀,表叔叫母亲在炉子上融化了一些水胶用来粘合。一张书桌初具规模,还打了两个抽屉。几天后,两米长的碗柜也组装好了,白花花的实木家具竣工。
父亲买回两桶油漆。表叔用粗砂纸打磨一遍家具,用布把打磨的粉末擦干净,再用细砂纸重新打磨一遍,再用布把粉末擦掉。用刷子蘸油漆从上到下从左到右刷油漆,放置四、五个小时再刷第二遍,反复刷几次,家具就漆好了。
紫檀色的碗柜有两米长上下两层,八扇门,碗柜的两边有竖格子。父亲请来我们村里的画匠,在每个橱柜门画了艳丽的花朵,有意思的是在碗柜的两边竖格里画匠写了自力更生,艰苦奋斗。
红色的书桌闪着鲜艳的光泽,两个抽屉中间用一个圆形挡板上了一把锁头成了父亲专用的抽屉。父亲有洁癖,生活有条理,他的抽屉装的满满地,有序排列家里的记账本、手电、药品……这两个抽屉一直对我充满诱惑像个百宝箱,父亲每天晚上都在书桌上写一张纸条用小夹子夹住放在书桌边,记下第二天要做的事情。
父亲抽屉里有一把金色的小刀,是一把金色船型小刀,红色的太阳,红色的“大海航行靠舵手”几个字,亮闪闪的不锈钢刀片我是从心里喜欢。
我上学第一天父亲把这把小刀送给我,叫我用心学习。我如获至宝拿在手里把玩,哥哥也喜欢这把小刀,看着父亲把小刀给了我他非常气愤,趁父亲母亲不在时和我抢小刀,我俩打起来。在抢夺中刀片把我的食指从指根划到指尖,血流如注,两片划开的手指像小孩子的嘴张开着,我嚎啕大哭。母亲听到我的哭声,跑过来伸手打了哥哥一巴掌“一把小刀你俩还要拼命。”母亲跑到屋里拿来布条赶紧将我的手缠起来,不一会血就透过布条。这时哥哥自知理亏把抢到手的小刀还给了我,我眼里流着泪哭得鼻涕老长,拿到小刀竟然咧着嘴笑了,我的食指留下一条深深的疤痕。
表叔不再做木匠,他病了,肠道出了问题做了一次大手术。再看到表叔瘦了许多,面无光泽。手术后留下严重的后遗症,经常腹痛腹胀涨得肚子痛,他躺在炕上哎吆,只有肚子里的气体排出才会好。
在1977年的秋天表叔来家里和父亲辞行,他要搬家去外地。表叔语气深沉地说:“老哥我这也是没有办法,身体不好木匠活干不成了,一家老小靠我养活呢,生产队那点工分吃不饱。我前一阵子到额尔古纳右旗黑山头镇我二舅那看看,那里日子可好了,家家养奶牛,有奶站收购,住木头房子冬暖夏凉。和老毛子就隔一条江,河对岸烟筒冒烟都看着了,我豁出去了闯一闯,好就把我爸我妈还有弟弟妹妹也接去。”表叔就这样放下木匠手艺,背井离乡去了额尔古纳。
过了二年回来把他的父母兄弟姐妹都接走了,他经常给父亲写信,告知全家在那里日子过得很好,后来有手机电话逢年过节问候父亲,老哥俩唠一会。
2013年春天,近六十岁的表叔和表婶突然风尘仆仆回来探亲,回到了离开二十几年的故土。那年母亲还在,父亲退休在家伺候患病的母亲,表叔看到劳累的父亲和痴呆的母亲流下热泪,“老哥你也不容易啊!我嫂子这病把你拖累够呛。这几年我就是想家,做梦都想,我这次狠狠心不管多忙我都要回来看看,看看这些老乡近邻。”
表叔在旗里亲戚家呆了几天,回到老家窝吉,在他的出生地下营子住了两天,和村里的人热热乎乎地叙旧。还到我家老屋去看看,在厨房看到他当年打的紫檀色碗柜还在,扶着橱柜哭了,“我打的碗橱还在,这是我三十岁时打的,一晃三十多年了,橱柜旧了,我也老了……”
此时表叔百感交集,三十年人生岁月匆匆而过,一个年轻的乡村木匠,一场疾病让他放弃喜欢的手艺,为了生存背井离乡,出生时被奶奶磕去小手指的痛,痛及一生。
表叔喝了家乡的水,吃了家乡的饭,感受家乡浓浓的亲情,怀着对故土深深地眷恋回额尔古纳黑山头镇。
入冬父亲接到表叔儿子的电话,说表叔突发心脏病走了。父亲流下眼泪喃喃自语:“志国啊!你这是忙着回来看一眼就走了!”
作者简介:聂延力,本名聂艳丽,蒙古族,内蒙古作家协会会员,出版散文集《骆驼脖子》。
(本文为聂延力原创投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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