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吴凤祥
对于不愿下山定居的鄂温克族同胞,我们铁道兵配合地方政府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耐心劝说,用党的民族政策感化这些少数民族,用共同进步共同富裕的理念激发敖鲁古雅鄂温克族融入中华大家庭。
1970年我连从襄渝线扩军建连后,就奉命来到了大兴安岭修建嫩林铁路,(嫩林铁路主要是解决大兴安岭的木材运输问题)连队驻在塔河嶂岭铁路沿线的密林中,伐木、修筑路基等工作有序开展以后,时常看见那些对森林眷恋的鄂温克牧民穿梭在森林里围猎。防火季节,他们更是对护林防火全然不知,“放火寻角,烧荒引兽”,时有引起森林火灾事情的发生。
一次,有两位牧民兄弟喝的醉醺醺的 ,满嘴的酒气,骑着马跑到我连营区内寻事,说我们铁道兵在他们的森林里伐木修铁路,驱走了他们的神兽,抢走了他们的饭碗。我连站岗的新兵,迅速拿起武器迎了上去,闻讯而来的连长李伍锁、立即命令站岗的新兵走开。
▲我连指导员李廷柱,现居住于北京
指导员李廷柱赶紧示意司务长张茂华拿来两瓶酒,笑笑嘻嘻的说 :“牧民兄弟,下马喝酒!”一听说有酒喝,面带怒气的二位牧民脸色舒展开来,跟着连领导走向连部…… 牧民走后,我连一边向营团领导汇报,一边与地方政府沟通。后来塔河县政府派出副县长、林业部门的副处长与我团政治处副处长、我连副指导员王清义等人组成了一个联合工作组,在鄂伦春族的向导引导下,经过三天三夜的骑马前行,找到了在密林深处的鄂温克族人的驻点,住入了专供过往行人居住的“草泥拉哈房”。
一行人进到院内,首先看到的是成群的驯鹿,这是鄂温克族人饲养的驯鹿,似马、似牛、似驴、似鹿,俗称“四不像”,善于在密林沼泽间行走,能负重且能拉雪撬运输货物,有“森林之舟”的雅号,是鄂温克人的好帮手。
由于向导既懂鄂伦春语,鄂温克语,又懂汉语,一行人就没有了语言障碍。向导与鄂温克狩猎队的领头人对话非常流畅,原来鄂伦春族与鄂温克两民族是同一语汇。
副县长首先宣讲了党的民族改策,动员他们下山定居,并承诺每家安排一个护林员岗位,由政府发放工资,所乘马匹享有马料补助费,由政府和部队帮助兴建“木刻楞”;其二,不准影响铁道兵的正常施工作业;三是在防火期间不允许在外用火。
▲铁道兵帮助敖鲁古雅鄂温克族修建“撮罗子”。
我团政治处副处长向鄂温克族同胞宣讲了嫩林线的全线布局和施工进度情况,我连副指导员王清义向在场的少数民族同胞们展讲了嫩林线通车以后促进物资交流和各民族融合发展的光明前景,绘声绘色的宣讲,说得大家心花怒放。 经过众人苦口婆心、不厌其烦的耐心讲解,鄂温克族狩猎领头人对这些建议和要求都表示接受,就是下山定居的问题大伙虽然都愿意,但要得到酋长的同意,他们做不了主。
一行人在与鄂温克族人的接触中,感到他们非常淳朴坦诚、通情达理、热情好客。交谈以后,鄂温克领头人的妻子为一行人准备了丰盛的手把肉、烤狍肉、蒸狍脑、野鸭汤等多种野味。二位在我连“闹事”的鄂温克族同胞一个劲地给王副指导员倒酒,边倒边说:“汉族兄弟好!十连兄弟好!铁道兵真正好!”
此后,鄂温克人不再干扰铁道兵的正常施工。至于鄂温克民族什么时候集体下山定居,因我连后来转战吉林桦甸修建长白山下的烟白线,不知道这帮鄂温克族兄弟具体下山定居的时间。
▲纪实文学《敖鲁古雅狩猎往事》书与作者古新军
据原我师十三团电影队老兵,后成为吉林省白城市博物馆馆长宋德辉战友在《遥远的敖鲁古雅》一文中回忆:1971年6月,他结束了师电影放映员培训班的学习,返回团部,途经额尔古纳左旗时,旗领导就向他们介绍了敖鲁古雅乡的生产生活情况,“现在猎民生活过得很好,得感谢你们铁道兵,让鄂温克猎民过上了定居生活”。
这一历史说明,我们铁道兵在上世纪六十年代末七十年代初就为敖鲁古雅乡的鄂温克族同胞修建了“木刻楞”,让他们过上了定居生活。宋馆长的文章中还介绍了,鄂温克族猎民定居后国家非常照顾他们,生下一个小孩,国家就给补助18块,长到18岁,就是国家的护林员,发给一杆枪,每月还给37块的工资,还有边远地区补助费33%。另外,他们还打猎。好猎手,打黑鼠,每张皮收购价是4块。季节适宜时,每天早上就能打40多张,钱他们个人得一半,交乡里一半。鄂温克猎人还猎取水獭、犴、狐狸、狍子等,除此以外还驯养“四不象”,日子越过越好。
▲铁道兵为鄂温克人修建的爱民文化宫
鄂温克族人什么时候集体下山的呢?直到2004年2月,国家媒体播发了一则特别消息,我们才知道因果。媒体报道:敖鲁古雅小山寨的鄂温克族人,在原酋长女儿达马娜(根河市人大代表)和乡长热妮联名提议搬迁时,通过投票表决敖鲁古雅整体迁到内蒙古根河市东效的乌气亚河畔。
这个被全世界关注、游猎千年百代的鄂温克民族,是世界上最后一个脱离大森林下山的游猎民族。但是,在全乡人投票中,99岁的原酋长妻子玛丽亚·索仍坚持不同意搬出大森林。正如翦伯赞先生所述,“人们从森林走到草原,也同样是不容易的。”
▲铁道兵部队组织医疗小分队深入到牧民中间送医送药。
记得我下岗卖书时看小说《鹿鼎记》,小说描述了大兴安岭的广袤无垠、地大人稀,还记得连队老兵给我讲述他们在大兴安岭学习鄂温克族牧民抗寒的故事,还记得前几年退休后看《额尔古纳河右岸》一书时,书中描写的鄂温克使鹿部落的人们,在大兴安岭的生与死,乐与悲,情与爱,描写了他们与自然的和谐相处,他们与命运的殊死抗争,他们一代又一代人的生死传奇。他们爱护自然,爱护森林,要比我们现在爱的深切,爱的纯粹,因为他们视森林为根,视森林为生命,甚至他们对森林的爱已经从生命上升到他们的宗教与灵魂之中。
鄂温克使鹿部落民族的历史记录很少,因为他们人口极少,只有语言,没有文字,但他们注定是大兴安岭历史上富有传奇色彩的一笔。
▲林区人民群众组织运输队冒着风雪严寒帮部队运输粮食物资。
1976年6月7日,贯穿大兴安岭原始林区的钢铁大动脉嫩林铁路胜利通车,它不仅盘活了国家经济和资源脉络,而且使鄂温克族等少数民族同胞走向了通向外面的世界。大兴安岭林区铁路干支线全长847.26公里,桥梁总长6552米,隧道山洞10573米,涵渠13529米,牺牲烈士207名,平均每4公里就有一名铁道兵战士为之献出了生命。
79岁的中妮老人回忆曾经的日子,用鄂温克语喃喃回忆:“住在山上,经常没有粮食吃,冬天连条秋裤都没有。”新中国成立前,鄂温克族人一直保持着原始的生产生活方式,在深山老林中,颠沛流离,居无定所,缺医少药,食不果腹,吃兽肉、穿兽皮,住着用木杆和桦树皮搭建的“撮罗子”,过着与世隔绝的贫苦生活。新中国成立后,在党和政府的亲切关怀下,在我们铁道兵的帮助下,随着嫩林铁路的通车运行,猎民们结束了漂泊不定,风餐露宿的原始狩猎生活,开始与现代文明接轨。
世代游猎于大兴安岭的少数民族同胞们,如果说: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成立唤醒了沉睡千载的原始大林莽,中国共产党把你们这些游猎民族从原始社会带入了社会主义社会,实现了千年的跨越,那么,是中国人民解放军铁道兵修建的嫩林铁路,把你们融入了人类的现代文明,使你们初步实现了现代化。 如今,随着嫩林铁路的畅通,随着改革的不断深入,走出山林奔小康的“中国最后的狩猎部落”,迎来了新生活。
在2012年中央电视台《探索与发现》栏目中,我们看到了鄂温克民族的新变化,有的干脆远走高飞进城打工,从此脱离了森林;有的已经在城里有了舒适的生活条件,却又回归了森林,开始以驯鹿为伴,重操旧业,成为新的猎民;有的吃起了旅游饭。
据新华社呼和浩特2020年8月2日电,随着生态移民政策的实施,鄂温克人集体下山定居,过上现代生活,实现了历史性的跨越! 从原始狩猎到到转型旅游,从离群索居到文化交流,鄂温克族的沧桑巨变,成为各民族携手前行的缩影,他们也在奔小康的征程中留下精彩篇章。
然而,在历史的进程中不能忘记,铁道兵也曾参与了劝说使鹿鄂温克族同胞下山,修建“木刻楞”,为他们下山定居创造了条件。铁道兵为敖鲁古雅鄂温克族牧民排忧解难,体现了人民军队爱人民的宗旨。“中华民族一家亲”在最后下山的敖鲁古雅鄂温克族中得到充分体现!
▲享年101岁的敖鲁古雅使鹿鄂温克部落老人玛利亚·索老人去世
【注1:翦伯赞(1898年4月14日~1968年12月18日)中国著名历史学家、社会活动家,著名马克思主义史学家,中国马克思主义历史科学的重要奠基人之一,杰出的教育家。】
【注2:玛利亚·索(1921年~2022年8月20日2点27分),内蒙古鄂温克族人,使鹿鄂温克部落最后一任女酋长,也被誉为中国最后的女酋长,她是茅盾文学奖获奖小说《额尔古纳河右岸》主人公的原型。】
【致读者:五年前,我连老兵们给我讲述他们在大兴安岭修建嫩林线的故事以后,加之我本人当铁道兵时在呼伦贝尔大草原鄂温克自治旗参与修建伊敏线,因此我对鄂温克这个民族产生了浓厚兴趣,经过近五年的探讨,查阅了大量资料,写下此篇。当我完成这篇文稿的初稿时,在中国新闻网得知享年101岁的敖鲁古雅使鹿鄂温克部落老人玛利亚·索老人去世,深感惋惜。我个人理解为:她的去世,标志着一个只有200多号人的敖鲁古雅使鹿鄂温克部落,这个中国唯一饲养驯鹿的微型族群,“中国最后的狩猎部落”,结束了她原始社会的生活方式,全民族真正意义上走出了大山。也就是说,中国最后一个原始部落结束了她的原始社会史。我的理解是否准确,让历史学家们去评述。】
编辑:严京平《白浪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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