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批年轻人，正在从杭州撤退

这几年在互联网上总能听到这样的声音：逃离北上广，去杭州。那里有西湖不止十里的好风光，那里有时代的风口。

借着互联网创业潮，尤其是电商直播的火热，杭州就像是十几年前的北京上海，似乎每天都有一夜暴富的幸运儿在这里诞生，让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前往这个“搞钱之都”。

我们总是能在各种媒体上看到杭州哪里哪里好：杭州电商直播业很发达，网红集中地，工作机会多，收入水平高。

数据也能佐证这点，智联招聘发布的《中国城市人才吸引力排名：2021》中，杭州超过了上海，在中国最具人才吸引力城市排行榜里位居第二，仅次于北京。尤其是年轻人才，更加青睐于杭州。根据浙江省政府的统计，杭州2020年新引进35岁以下大学生43.6万人，比上年度增长逾一倍，人才净流入率全国第一。

历史像是个循环，就跟当年年轻人去往北京上海诞生出“北漂”“沪漂”一样，在杭州也诞生了“杭漂青年”。在杭州无限接近一线城市的过程中，这里也成为了很多年轻人的梦碎之地。

一方面，人才越来越多地涌入杭州，另一方面也有越来越多的人决定离开杭州。

这次我们参访了一些在杭州打拼过最后又离开的年轻人，去看看他们眼中的那个杭州。

“杭州跟我想的不一样”

在我们的采访中，问了所有嘉宾同样的两个问题：“在来到杭州之前，你心目中的杭州，是一座什么样的城市？”“在离开杭州之后，你心目中的杭州，是一座什么样的城市？”

当谈论到再来到杭州之前时对杭州的看法，几乎所有人都对杭州的历史人文气息和自然风景高度赞赏，西湖及西湖优美的传说都刷了不少人对杭州的原始好感度。

当然还有人是冲着杭州“电商之城”“直播之城”的名号来的。毕竟杭州有中国最大的电商阿里巴巴坐镇，还背靠着义乌、温州等商品原产地，距离杭州城区不过百余里的桐庐，更是汇集了中通、圆通、韵达天天快递等快递公司，是物流运输网络的中心。互联网和电商直播带来大量高工资的就业机会，“跳槽两次、工资翻倍”、“杭州三个月，赚够一年钱”的故事在杭州大量发生。

但到了要走的时候，每个人心中的杭州都和原本想的不太一样。

@小红果 （25岁 新媒体编辑 ）

我是个浙江人，我对杭州一直都有滤镜的。再加上我大学也是在浙大读的，平时我是很喜欢去西湖走走的，觉得杭州真是个宜居的城市。

饮食方面，如果你像我一样爱吃甜口的，你会觉得杭州的食物，尤其是甜点做的真的蛮好吃。但如果你不喜欢网红店，也不爱甜口，那杭州真没啥好吃的。

后来我觉得杭州太卷了。我第一份工作的办公楼就在蚂蚁那栋楼对面，有次我加班到12点，发现对面灯全亮着，大把人在里面加班。杭州互联网企业味太浓郁了。

@小林（28岁 内容策划）

选择杭州一是因为喜欢江南山水，二是杭州有合适的工作机会，并且离家近。我一直觉得杭州是个有山有湖的好地方。当然，来之前我一直听说杭州是个美食荒漠，其实杭州的吃的还行。

离开时我觉得杭州还是比较舒适、悠闲的地方，没有什么工作压力。是个骑行很方便的城市，光靠单车/电单车就能完成大部分出行。

@May （27岁 前电商主播）

哈哈，我对杭州的第一印象全都来自于《新白娘子传奇》哎，我从小就特喜欢披着个床单扮白素贞。然后就特别特别喜欢西湖的风景。我去杭州的第一年买了好多的风景明信片哦。

但是到了后来，我根本没有时间去西湖了。我之前当主播的时候每天直播6个小时左右，真的累的不行。我当时来杭州是抱着当薇娅第二的目标来着，听说薇娅每天只睡2个小时还是4个小时，我真的不行。在杭州这几年去西湖次数一只手都能数过来，还都是陪家里人去的。

后来忙着忙着，就觉得工作特没有意思，连带着也觉得杭州特没有意思。并且我冥冥中有种感觉，就是直播（行业）差不多到顶了，市场几乎饱和了。一个没有人看的主播，是没有价值的。

@灰大郎 （24岁 杭州某大厂程序员）

我就是冲着大厂的offer去的，之前对杭州的印象只有'据说西湖很好看’这点，硬要说的话，还有招人招的比较多。

离开的时候我对杭州整个城市依然没有什么具体的概念，因为我的活动范围基本就在余杭未来科技城那个片区，据说湿地离我们那不远，但我一次都没去过。

我现在对杭州的印象只有不停的改代码加班，还有永远很难吃的外卖。

想离开杭州的时刻

当讨论到离开杭州的时候，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由。

杭州在网上被称为“互联网之都”，正因如此，互联网企业的陋习在这里格外严重。“加班文化”蔚然成风，“不加班的人在这里比国家一级保护动物还容易灭绝”。“996是福报”这句让每个社畜都情不自禁地翻白眼的话就起源于这片土地。

还有就是并不逊色于北上广深的房价和房租。根据麦可思研究院《2021中国本科生就业报告的数据，在杭州，2020级应届生的平均工资为6187元，平均花费32%的工资在房租上。而要想在杭州买房，在首付之外，你还得还得上每月一万以上的房贷。在杭州买房的难度，不亚于一线城市。

除了这些，离开杭州还可以有很多个理由，但真正动身只需要一个契机。

@小红果

杭州的房价自从杭州开了G20峰会之后就一路飞涨。我本来想在杭州买房的，后来就歇了这个心思了。

杭州看起来工作很多，但其实相当单一。如果你是想做电商、互联网，或者是程序员，那杭州的确是个好地方。但像我这种想做新媒体的，在杭州很难找到合适的工作——像阿里、网易这些大厂，他们的文娱部都在北京，不在杭州。

为了更好的工作，我决定离开杭州。

@小林

其实也没有特别想离开杭州，只是当时有一个北京的工作机会特别好，加上杭州待久了，想去北京待一段时间，人也是会追求新鲜感的，就离开了。

@May

房租太贵，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住的离市中心那么远，房租还要快4000多块钱。

而且杭州的地铁换线特别麻烦，地铁没弄好，地面交通也跟着变得特别堵。

文娱生活的话，只要你不是住在上城区、下城区这种核心地方，那话剧、艺术展、酒吧之类的东西基本和你绝缘了。

工作也好累，再加上我爸妈正好跟我在老家找了份还不错的工作，就回家了。离开的时候我住的房子还有一个月到期呢，便宜租一个月给一个刚来杭州的小妹妹了。

@灰大郎

周二的时候，开了5个小时的会，我不知道我们程序员为什么要开那么多会？我觉得非常的浪费时间。

我在3年里搬了4次家，去年8月房租还有一个多月到期的时候，我发现我一点也不想找房也一点都不想续租。就跟爸妈说同意回去找工作。

我记得很清楚，决定走的那天晚上，点的外卖依然还是很难吃，气死我了。

离开杭州之后

离开杭州这件事，对于我们采访过的年轻人来说，并不是一件很沉重的事。它不像是北漂人离开北京，总带着一种壮志未酬的悲壮感。

有些人说，她只是想去多看看外面的风景，到下一个年龄阶段还会回到杭州；有些人说，杭州和北上依然有差距，想去更有挑战机会更多的地方；也有些人回到了老家，觉得老家的生活最适合自己。

总之，离开了杭州之后，年轻人们马不停蹄地前往一个新的城市。就像人们总爱把红玫瑰和白玫瑰翻来覆去的比较，离开杭州的人也会把自己在的新城市和杭州方方面面的比对，无论好坏。

或许离开了杭州的人，也会再回来。

@小红果

离开了杭州之后，我去了离杭州很近的上海。

我知道很多人不认可，但我真觉得上海没有杭州那么卷。上海是有周末的，很多杭州企业都没有。而且娱乐生活的话，上海的各种展览真的特别多。

但是上海比起杭州来说太拥挤了，并且风景没有杭州好，我在杭州的时候经常出门走走，但到了上海，觉得没什么散步的好地方。上海的房租和房价也比杭州更贵，更让人绝望。

如果哪天我中了1000万彩票的话，我会选择回到杭州。一有能买房的机会，我第一时间想到的还是杭州。

@小林

离开杭州以后，去了北京。

去北京的时候正好是冬天，说实话挺不适应的。北京太干，干到我流鼻血，手上起特别多皮。杭州的气候还是更好一点。

我平时很喜欢看电影，北京在电影这块比杭州好很多。在北京有专门的电影资料馆，里面体验很多网上都看不到的独立电影和老电影，更别提各种小的影展了。我的同好很多都住在北京，他们都是特别有意思的人。

北京还有一点好的就是不管你在哪里工作，附近的租房房源都很多，杭州城中区的房源的可选性就不太多。

综合来看，杭州还是更合我胃口一点，以后说不定会回杭州定下来。

@May

离开杭州以后，我回我老家宣城了。

老家这边比起杭州当然轻松舒服太多了，每天都有妈妈帮我做饭可太开心了。

新工作其实还行，标准的朝九晚五。当然收入的话肯定比在杭州当主播的时候少很多啦。还有就是天天在爸妈面前，每天都要被嫌弃，还要被当面催婚，好烦哦。

如果有机会的话，我当然愿意回杭州。但这个机会什么时候来我就不知道了。当然就算回杭州，我肯定也不会从事网红和直播行业。

@灰大郎

离开了杭州以后，我回到了老家长沙。

长沙虽然风景没有杭州好，但是我终于过上每天一杯茶颜悦色的生活了！而且不得不说，对我这个口味重的人来说，湘菜和川菜就是更合口味一点。每天都美滋滋。

现在的工资和原来的单位比起来没有变多，算起各种奖金每年还少个一两万。但是长沙的消费水平比杭州低太多了，所以感觉手里的钱比起在杭州的时候多出不少。今年底我就准备在长沙买房了嘿嘿。

硬要说的话，长沙比起杭州来说城市面积还是小太多了，我在这又从小待到大，没什么新鲜感是真的。

不想再回杭州了，如果硬要出去的话，我可能会去深圳试试看。毕竟在长沙有了退路，不准备在深圳买房的话，感觉深圳也是个奋斗的好地方。反正我们程序员，不管在哪里都是要加班的。

作 者 | 张倍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