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人星光(ID:hrxg2020)原创内容
作者:华人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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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北京城有名的“官二代”“富二代”,
却被故宫开除,
一向“玩物丧志”的他,
竟把自己玩成了世纪大家。
现在人们都说,
一百年能出一个钱钟书,
但再也出不了一个他,
也有人说,一千个王思聪,
也玩不过半个他。
他就是王世襄。
王世襄一出生,
就有个豪华无比的“朋友圈”:
他的祖父官至工部尚书,
是收录于《清史稿》的人物;
伯祖王仁堪是光绪年间的状元,
徐世昌和梁启超都是其门生;
大舅金绍城,国画大家,
曾任中国画学研究会会长;
四舅父金西厓是近代著名竹刻大师。
到了他的父亲王继曾这一代,
就更是显赫了,
大清时,
王继曾当过军机大臣张之洞的秘书,
在北洋时期是知名外交家,
任驻墨西哥、古巴公使,
还当过民国国务院秘书长。
而他的母亲金章精于绘画,
花卉、翎毛无所不工,
尤精于鱼藻,
著名的《金鱼百影图》,
就是出自王世襄母亲之手,
在江浙一带是响当当的女画家。
祖辈如此显赫,
因而王世襄一出生,
便是躺在显赫荣华之上的富贵公子。
玩世不恭,显然是贵公子的“特质”,
王世襄自然也不能免俗。
10岁开始他就玩鸽子,
每天举个大竿子撵鸽,
还在自己英语作文里篇篇言鸽,
久而久之老师终于忍无可忍:
“汝今后如再言鸽,
无论写得好坏,一律不及格!”
除了玩鸽子,王世襄还养蛐蛐斗虫、
捉兔捉獾,驯鹰驯狗,
只有你想不到的,
没有王世襄不会玩的。
在老师看来,小小年纪就被称为:
京城第一大玩咖的王世襄,
简直一身“恶习”。
然而,老师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王世襄爱玩,
却又玩的和一般世俗公子截然不同。
他一生养鸽子,
别人玩的是新奇,他玩的是学问。
为养一只鸽子,
王世襄干脆把养鸽专家请到家里,
堂堂贵公子,
和被视为“下等人”的养鸽人同吃同住,
他把学到的养鸽经验,
写成一本《明代鸽经清宫鸽谱》,
成为近现代养鸽者的必读之书。
他爱玩蟋蟀,
别人玩的是赌博,他玩的是真趣。
蟋蟀独知秋令早,芭蕉下得雨声多,
为了养出好品相的蟋蟀,
他从各地图书馆找来十七多种蟋蟀谱,
将每句话每个字都校对勘误,
编成了堪称蟋蟀界的百科全书:
《蟋蟀谱集成》。
他也爱玩葫芦,
别人玩的是炫耀,他玩的却是传承。
他把养葫芦的技术技巧,
写成了一本书《说匏器》,
在《故宫博物院刊》发表,
这项濒临灭绝的传统技艺才得以传承。
各式各样的葫芦
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
王世襄的玩,
并不是真的玩物丧志,
万物只要到了王世襄手里,
他总能发掘出其勃勃生机,
玩物玩物,玩的不只是物,
更是它的精髓,
是探索一门门的学问课程。
能玩到这种境界,
恐全中国再找不出第二个人。
而在王家这样文化底蕴深厚的家族,
王世襄的身上,
自是自带强大的艺术基因。
凭借一身国文基础,
他轻松考入燕京大学研究院,
学习中国古代书法和绘画,
翩若惊鸿,矫若游龙,
他肆意张扬却功力深厚的书法,
让老师赞叹不已。
不过私下里,
王世襄仍是往日“玩世不恭”作派,
怀里揣着蟋蟀就敢进课堂,
一上课就“蝈蝈蝈”,
老师气得连他同他的蟋蟀,
都赶了出去;
再瞧,一群西装革履的师生中,
忽然冒出王世襄这么个长袍擎鹰的主儿,
那场景,着实是惊世骇俗。
而毕业时,
众人眼中只知道斗蛐蛐放鹰的王世襄,
让所有人刮目相看了一把,
他写出长达70万字的《中国画论研究》,
那时他的母亲去世,
这部书被视为王世襄纪念母亲的著作,
也是他“浪子回头金不换”的人生分水岭。
抗日战争爆发后,
王世襄不愿留在沦陷的北平,
给日本人卑躬屈膝,
决然弃了安排好的工作颠沛南下。
世人只道,富家公子养尊处优惯了,
为在日本人那里继续得到富贵荣华,
多的是奴颜媚骨,
而弃了这一切说走就走的王世襄,
实属纨绔中的异类。
流落到重庆后,
梁思成收留了王世襄,
让他在中国营造学社工作。
正是在这所学社里,
王世襄饱览古建筑、古家具典籍,
练就了一双只看一眼,
便能鉴别古代家具的“火眼金睛”。
而这样的本事,
促使他殚精竭虑,
为守护中国文物立下了丰功伟绩。
盛世古董,乱世黄金,
许多日本和德国的文物贩子,
都趁着国内战乱无暇顾及,
贱买文物伺机盗运出境。
那个时候,
需要有人去做阻止文物出境的事情,
这个人不光要有胆识有气魄,
还得对文物有研究,
以免有人以假乱真欺瞒过去。
众人思来想去,
梁思成推荐了最好的人选,
就是王世襄。
拥有“京城第一玩家”的称号,
没有人比他更合适了。
1944年,王世襄被派遣回北平,
寻找因为战乱而损失的文物。
通过多方打听,
他得知有个叫杨宁史的德国人,
购买了众多青铜器且尚未运走。
经过多次当面对质,
杨宁史承认自己购买了这批青铜器,
却又撒谎说封藏于天津旧宅,
实则已经运到自己公司伺机外运,
王世襄先后三次奔波于天津,
为留下这批宝贝殚精竭虑,
几经波折之后,
最终顺利地收回了,
杨宁史贱买的240件青铜器,
其中包括“宴乐渔猎攻战铜壶”、
“商饕餮纹大钺”等,
这些都是价值连城的中华国宝。
为赎国宝能得还,
悬金求索不辞艰。
短短一年内,
王世襄为中国留住了,
被贱买的郭禅斋藏瓷200多件,
追回一批宋元瓷器。
在他的指挥下,
溥仪留在天津的神秘保险柜被切割打开,
里面有许多大小不一的铁盒子,
王世襄全部贴上封条,
运到故宫博物馆方打开,
里面装的大都是金银首饰和玉器,
像翡翠,扳指,手串,
洋表,玺印和珐琅等等文物,
共计有1800多件,
其中最珍贵的,
就是商代鹰攫人头玉佩,
这件玉器真可谓是巧夺天工,
价值连城。
他还慧眼救国宝,故宫博物院,
在清点皇家最大的文物库房南库时,
在墙角看到一张破败不堪的旧琴,
琴面灰白好像漆皮脱尽,
遂定为“破琴一张”留在原地,
20多年里被漠然置之。
直到王世襄的到来,他一眼便看出,
这是中唐珍品大圣遗音琴,
后来这架琴被定为国家一级文物,
也是保存至今最完整、最优美的唐琴。
而为了追回已经流落到日本的文物,
王世襄告别了新婚妻子,
踏上东渡日本的轮船,
在国内的文物尚且很难追回,
何况是已经流落到日本土地上的,
王世襄这一去,
可谓是一波三折。
当时,
有107箱珍贵文献:善本古籍,
被日本劫掠藏于帝国图书馆,
王世襄来到日本后,
通过驻日代表团团长多次协商,
终于得以将这批古籍押运回国。
古籍回国要走水路,
可上下审批又需要时日,
王世襄急的吃不下睡不着,
每天都往横滨码头跑。
同来日本的一行人中有人嘲讽他,
第一次来东京的“土包子”,
也不知道借着文物接收的理由,
在日本各地观光一番,
大家吃喝玩乐,何乐不为?
就你偏要冒险运这批善本。
代表团的人好不容易来一趟还没玩够,
你却急急忙忙要回去,
真是不可理解。
这些人哪里知道,
王世襄玩世不恭的外表之下,
藏着一颗拳拳报国之心呢。
几个月里,王世襄倾尽全力,
终于将这批古籍,
还有他费尽心思讨回的,
2000多件珍贵文物,
全都送上回国的轮渡,
在这些藏书中,
有从莫高窟盗出的唐代经卷,
也有《永乐大典》等珍稀古本,
还有宋代《赤壁赋图卷》等,
皆为国之珍宝。
这批古书画卷事关中华文脉,
中国著名学者郑振铎曾说过:
若是这些书落在日本人手中,
那中国人要研究中国的文化,
岂不是要跑去日本留学了!
王世襄为中华保住了文脉,
但万万没想到的是,
如此大的功绩,
却在数年后给他带来灭顶之灾。
1952年,
担任故宫博物院古物馆科长的王世襄,
被揪了出来,
有人认为王世襄经手的文物太多,
不可能不贪污,
在这样莫须有的罪名之下,
他接受了长达十个月的拘禁调查,
遭受了非人的折磨,还染上了肺病。
好在因为找不到相关证据,
只能把他无罪释放,
哪曾想,他一到家摆在面前的,
竟是一封解聘书:
他被故宫博物院开除了。
他在故宫博物院工作十数年,
还为了留在故宫,
拒绝了加拿大的工作邀请,
他将文物视为第二生命,
已是决定对故宫“一生许之”,
怎料此时此刻接到解聘书,
内心该是何等的凄凉!
自此,
故宫失去了一位学识渊博、
鉴古识金的文物领军人物;
却是给中国,给世界,
逼出了一位旷古烁今的文博大家。
接踵而来的十年运动期间,
他们冲进他家的四合院,
推倒葫芦架,拔起葫芦秧,
砸碎盆栽花卉,
临走在他家大门上贴了一副对联:
“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
王世襄站在一片狼藉的院子当中,
他知道自己手中的家传之物,
和平素收藏是躲不过劫难的了,
于是“自我革命”,
主动提出了“抄家”申请,
他收藏的大批古玩字画和家具,
都被抄走。
不过,也正是这样的主动,
让一大批珍贵的文物得以妥善保存,
不至于被焚毁殆尽。
在那段噤若寒蝉的日子里,
王世襄被赶去干校放牛,
他始终泰然处之,
仍利用一切时间研究文物,不曾放松。
在那段时间里,
像后世中著名的《髹饰录解说》一书,
明式家具实物、
技法、文献材料的收集,
都是王世襄,
在这段风声鹤唳的日子里艰难完成。
待到一切结束后,
王世襄又回归了“玩”的本性,
闲逛于各大古玩市场,
别人都是以珍稀古玩来提高身份,
而王世襄却独独爱混迹于市井小巷,
与工匠、民俗艺人混在一起。
那时候流行除四旧,
他发现满街都是古家具,
可大家不懂拆散着卖,
可惜很多明清家具就这样被四分五裂。
他便写文章,
呼吁人们抢救古代家具,
可当时古家具收藏不入流,
又有多少人会听他的?
索性他就自己跑到市井瓦肆,
带个大三轮车,
一件件找回来,还专门找人来修,
他说:“人舍我取,敝帚珍之”。
执拗于“冷门”收藏,
这样的王世襄多少透露着一种傻劲,
可也是这样的傻劲,
成全了他的文化人生。
大年三十,
为了能从农家买到一套明代家具,
他放弃全家吃年夜饭的欢乐,
独自一人去农家睡冷炕,
连个枕头都没有,只能枕着鞋垫。
耗费半个世纪,
王世襄从各地淘来的宝贝家具,
放满了整个房子。
80块钱收来的明紫檀插肩榫大画案,如今已经是上海博物馆的“宝贝”传世精品。
友人戏称他叫“柜人”,
其一是因为“柜人”音同“贵人”;
其二是因为,
王世襄家里堆的古代家具实在太多,
晚上睡觉只能睡在柜子里。
为了收藏他可谓散尽家财,
马未都曾说,
王世襄穷到了何种程度?
买了一张黄花梨方桌,
却运输费都掏不起,
就自己一手扶车把,一手扶桌腿,
将桌扣在背上,
推着车子一步步运回家。
因为王世襄的收藏品,
除了当时并不流行的明式家具,
全是一些不起眼的小玩意,
甚至一件瓷器都没有,
一些所谓的收藏家便对其嗤之以鼻,
可王世襄对别人的评价也毫不在意,
他觉得,全世界就无一物不好玩。
如葫芦,如漆器,
他能把起初并不为人重视的小东西,
经过自己的把玩和研究,
将个中学问著成了书籍,
赋予这些器物更深文化的内涵。
因为能达到此境界的人极少,
而王世襄恰是这方面的高人,
他最终使冷门的东西,
变成了影响时代的重器!
1985年,
王世襄《明式家具珍赏》一书出版,
此前,
明式家具一直是西方人在研究,
王世襄这部书,
填补了中国人研究明式家具的空白。
被称为继郭沫若的青铜器、
沈从文的服装史之后,
中国古代文化研究的“第三个里程碑”。
紧接着,
王世襄的《明式家具研究》问世,
一石激起千层浪,
被誉为“一部皇皇巨著”、“划时代的专著”、
“明式家具研究的'圣经’”,
王世襄“大玩家’的赞誉也如潮而来,
这两部书,
奠定了明式家具在收藏和艺术界的地位,
更是激起民间研究明式家具的热潮,
每一次明式家具的拍卖,
都创下天价。
甚至还有很多外国收藏家,
收购文物时都照着这两部书比对。
王世襄,几乎是以一己之力,
推动了全世界明式家具的研究与收藏,
为世界保存下了大量珍贵的文物,
也带动了一个巨大的收藏产业!小器物玩出大学问,
这世间,怕也只有王世襄一个人了吧。
启功说:“王世襄先生的“玩物”是“研物”,
他不但不丧志,反而立志。”
马未都说:
“王世襄的独特性就在于,
他出身上层社会,
却关注社会底层的乐趣,
这在中国文人里是不多见的。”
2003年,
基于王世襄在文化发展方面的卓越贡献,
荷兰王子曾亲自颁发给他:
荷兰克劳斯亲王最高荣誉奖,
他成为获得此奖的第一位中国人!
而令人惊诧的是,
王世襄家族历经近百年沧桑巨变,
家产所存无几,
他所有收藏的珍品,
都是自己省下一分一毫艰难购买。
而到他晚年之际,
自己倾尽心血一生藏宝,
竟决定“全部散尽”。
2000年左右,
王世襄已是耄耋之年,
他开始思索所收藏明代家具未来去向,
他这样写道:“古家具收藏实属不易,
妥善保管则更是艰难,
余家地处危房改建区,
一旦通知搬迁,则急于星火,
思虑良久,数十年心力所萃,
只有由国家博物馆保管陈列,
始不致流离分散,且可供人观赏研究,
物尽其用,此实为最理想之归宿。”
当时,
王世襄已经打算将所有家具上交国家,
但他捐赠不起,
提出个小小的请求,
因为所居房屋已经是危房,
破旧到实在已经住不下去了,
他需要有新的房子来安居创作。
所以他决定有偿捐赠,
他愿意捐出所有的藏品,
来换一处房子即可,
但这样的要求却被拒绝了。
友人说他太死心眼,要知道,
他所收藏家具只要卖掉一两件,
即可在北京购买十套房!
王世襄死活不同意,
只一心要给国家,
可他所求,
只不过一处能安度晚年的房子而已,
怎么就那么难......
直到王世襄遇到香港的庄先生,
庄先生想买一些老家具,
送上海博物馆来纪念先辈。
王世襄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只要庄先生全部归公,
自己一件也不留, 他 的七十九件明式家具全部奉送, 报酬不计, 只要够他买一处房就行了。2003年,
中国嘉德开槌拍卖,
王世襄和妻子袁荃猷珍藏中国艺术品,
倾尽毕生珍藏的古琴、铜炉、
佛像、家具、
竹木雕刻、匏器等文物精品,
全部以高价拍卖,
而所得全部交予国家。
2009年11月底,
这位开创收藏界明式家具新纪元的老人,
这位享誉世界的中国文博大家,
永远地离开了。
一生“玩”的忘乎所以,
“玩”的痴迷不悟,
他已尽兴而去,
只留下给世人无尽的哀思......
香港作家董桥摇头说:
“这样的老人,以后没有啦,没有啦。”
也有人说,
中国一百年能出一个钱钟书,
却再也出不了一个王世襄了。
一生爱“玩”,
把大俗玩成了大雅,
玩出了世纪绝学。
怪不得现在有人说,
同是富二代,可一千个王思聪,
也玩不过一个王世襄。
一生爱“玩”,
把文物玩成了文化,
也把自己从一个纨绔子弟,
玩成了世纪大家。
而他心底里最爱的还是这个国家,
他为守护中国文物,
为中国文化遗产传承,
立下了丰功伟绩,
后世必将永远怀念他!
今天,
王世襄逝世12周年,
先生,千古!
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