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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孚日广场,发现一个鲜为人知的大文豪雨果……

作者:海霞

原载于“想法”公众号(ID: francezone)

出于工作原因,我常常来这里,这隐藏在孚日广场安静回廊下的雨果故居。

巴黎四区,孚日广场6号,雨果故居

或陪同家人朋友,或带客人来参观。我是博物馆讲解员,理应带大家去奥赛、卢浮宫这些大馆,可为何偏偏这个毫不起眼、独处幽静一隅的地方令我念念不忘呢?

自1903年他的故居被开辟为博物馆

谁能没有接触过雨果的作品呢?

小时候看电影《悲惨世界》,印象最深的就是冉瓦让被警察追捕,钻进巴黎下水道逃走,我心里紧张得要命,唯恐他被警察追上!冉瓦让在四通八达的下水道里东拐西拐逃脱了,哦,我大松一口气。

多少年后重读《悲惨世界》这套书,早已成年的我仍是泪如雨下。冉瓦让、主教大人、芳汀、珂赛特,这些虚构的文学人物为何如此深深打动我?

《悲惨世界》中的珂赛特,Emile Bayard 1862年插图

《悲惨世界》、《巴黎圣母院》或《海上劳工》,这些书影响了一代代人。雨果(Victor Hugo)被誉为共和国之父,法兰西良知的代言人。中国人敬重他,也是因为英法联军火烧圆明园后,只有他敢站出来说一句良心话。

能写出这样伟大作品的应该是一个神,一位人类的智者、先知,从黑夜笼罩的半空高处,静静地俯视苦难人间。他思想的深邃辽阔,情感的悲天悯人,非一般写作的人所能及。

《雨果扶持年轻的共和国前行》Adolphe-Léon Willette,

1893年版画

走上这四百年前宽宽的楼梯,上二楼,我们从高高的“神灵”居处回到“人间”。

从1832至1848年,雨果一家在这里住了16年。280平米的套房,宽敞明亮,落地大窗对着美丽的孚日广场。

“一年租金1500法郎,分四次付清。” 雨果带着夫人和四个孩子搬到这里时,无数诗集已走红,畅销书《巴黎圣母院》出版,许多剧本已搬上舞台,他无可置疑地已成为法国浪漫主义文学的领头人。

在这间红色的客厅里,无数文人艺术家穿梭往来,拉玛丁、大仲马、梅里美、福楼拜、乔治桑、巴尔扎克、柏辽兹、李斯特都曾是这里的座上宾。

毫无疑问,这里是“十九世纪上半期法国文学的客厅。”

雨果写道:“夏天的晚上,窗户大开,广场上树木的花香飘进来,沁人心脾。”


雨果故居的红色客厅

这个客厅见证了雨果在文坛、政坛地位的冉冉上升。1841年他当选为法兰西学院院士,1845年,他成为参议员。

红色花缎面料覆盖的客厅墙壁上,我们看到雨果及其家人的画像:他和儿子,夫人,早逝的女儿 Lépoldine……

正要步入下一个客厅时,靠窗墙上的一幅小肖像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一位面容姣好的年轻女子,头上缠着异国情调的头巾。

她是谁呢?

Charles E.C.de Champmartin 《Juliette Drouet》

1826年 雨果故居

进入下一个客厅,别有洞天!同来的朋友或客人总是惊呼!

这里比中国人的客厅还更具中国特色。中式家具、中国瓷器、中国宫灯!墙上装饰着美丽的中式瓷盘和木板画!很多从中国来的游客目瞪口呆,难道敢直言谴责英法联军火烧圆明园的大文豪雨果真的是个中国迷吗?

墙上的这些木板装饰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把木板锯出各种形状,用刻刀在板上刻出轮廓图案、填上颜色。雨果没去过中国,但并不妨碍他想象出憨态可掬、惹人喜爱的中国人物。

小人儿耍杂技拿大顶。拖长的影子里看到雨果名字的缩写(V和H是Victor Hugo名和姓的开头字母)。

天使吹着喇叭,喇叭的形状好似字母J和D,有什么含义吗?

书生来唱戏。

大腹便便的财主老爷坐在桌前喜笑颜开,手持叉子,准备大快朵颐。旁边注明的SHU-ZAN其实不是这老爷的名字,是雨果的小幽默,把厨娘苏珊(Suzanne)的名字改成了中国特色的SHU-ZAN。

能想象到吗?这墙上的木板画都是雨果设计的,随后他与一个名叫Tom Gore的工匠一起制作了这些画。

是的,他不仅是大作家、诗人、画家(他的黑白速写画令很多现代派画家汗颜),他还是出色的室内设计师,心灵手巧的木匠!

为了追随他五十年的红颜知己朱丽叶·德鲁埃(Juliette Drouet,名和姓的开头字母为J和D),为了十九年共同的海岛流亡岁月。

是的,就是刚才画上那个裹头巾的女子,朱丽叶,一个戏剧演员,一个在雨果人生中扮演了重要角色的奇特女子。

Alphonse-Léon Noël制作的朱丽叶的版画肖像,1832年

我们来听故事

1832年,正是全家搬进这套宽敞舒适的住所时,雨果与夫人的感情生活出现了裂痕。结婚十年的妻子竟然爱上了自己的好友,作家圣伯夫(Sainte-Beuve,今天六区有条街叫圣伯夫街)。雨果感觉受辱,甚至想跟“情敌”决斗以挽回自己的名誉。正是这个时候,戏剧演员朱丽叶闯入了他的生活。

朱丽叶是巴黎剧院的小演员,结识大文豪雨果使她受宠若惊。雨果专门为她打造了《玛丽·斯图加特》中的一个角色,但演出并不很成功。

一次台上的失误使她彻底放弃了演员生涯,心甘情愿成为他的情人,一个“隐形人”。雨果为她在孚日广场旁边租下小套房(今天依然存在的有Rue des Tournelles 街和 Rue Ste-Anstase街两处,后一处市政府挂牌成为文化保护遗址),有一个女佣陪伴她。

在爱情上,雨果是自私的,是暴君,他要求朱丽叶只能跟他出门去散步,单独一人不能出门。平时她只能把自己关在家里与女佣为伴。

她打发无聊时光的办法是给雨果写信。每天都写,甚至一天好几封,不一定都寄出去。

一生中,她一共给雨果写了两万多封信。今天大部分都收藏在法国国家图书馆,有900多封收藏在这雨果故居。

命运决定要让两人的故事成为传奇。

历史如果重写,如果没有1851年12月拿破仑三世发动政变当皇帝,如果没有雨果公开坚决地反对帝制、被迫流亡这件事,著名作家与美丽女演员的爱情故事只不过是世人茶余饭后的花边谈资。

雨果注定要成为雨果,不朽的人。而朱丽叶也自有她的历史使命。

显示这柔弱女子勇气和忠诚爱情的时机已到。

1851年12月她冒着极大风险,给雨果搞到了一本假护照。化名工人“朗万”,雨果逃到了比利时。如不逃走,一旦被拿破仑三世的军队抓住,他是“背叛皇帝”被枪杀的下场。

几天后,朱丽叶也逃到布鲁塞尔,皮箱里装着四分之三的《悲惨世界》的手稿及其他未来得及发表的作品手稿。

两人从此踏上流亡之路,一去十九载。

先是在比利时,1852年夏天到英国的Jersey海岛。后因英国维多利亚女王和拿破仑三世交好,1855年他被岛上的英国人驱逐,不得已又流落到盖纳西岛(Guernesey),一个离法国诺曼底很近的英国岛屿。

十九年流亡生涯中,两人从未回过法国。倒是雨果的妻子和孩子们,厌倦孤岛沉闷生活时,时不时回巴黎,或到周边国家去旅行、生活。

十九年孤岛流亡,成就了雨果。海浪击打礁石,昨日风流倜傥的文学天才、爱情的浪子沉思了,默想了,他成了一个孤独的自由思考的人。他有了彻底思考人类命运前途的机会。

风霜染白了鬓角,思索熬出了皱纹。从此他的诗歌小说更丰富、深刻、绚丽!一代伟人在海岛诞生了。

1852年,雨果的长子为他拍摄的照片

1868年雨果在Guernesey岛上家中

为避免再次被驱逐,1856年,雨果用《沉思集》的版权稿费,在岛上买下了自己的房子,给自己和家人住。

1862年3月,《悲惨世界》第一部在欧洲几个城市同时发行销售,第一版10万册几个小时内售罄,对欧洲社会产生极大震动,成为文学史上的巅峰之作。

1864年,在同一条街上,他和朱丽叶以两人共同名义买下另一座房子,供朱丽叶起居使用。

每天早上,他从自己的卧室阳台上就能看到朱丽叶窗口的动静。

孤独安静的海岛生活给了他充足的闲暇时间。他喜欢逛旧货市场,搜集旧家具,亲自动手装饰自己和朱丽叶的房子。

雨果在Guernesey岛上的餐厅旧照

今日Guernesey岛上的房子没有多少改变,归巴黎市政府管理

他喜欢敲打修补,做木匠活。朱丽叶的客厅和卧室都是他亲自动手装饰的。我们来看几幅当年的照片。


朱丽叶岛上房子的客厅

朱丽叶岛上房子的卧室

倒吸一口气吧,恍然大悟了吧?今日雨果故居中国厅里的家具与墙上装饰,正是来自当年海岛上朱丽叶的客厅与卧室。

(岛上的中式家具和装饰在两人去世后,被雨果的挚友,保罗·莫里斯Paul Maurice从朱丽叶的外甥手中买下,从海岛搬到了巴黎,1903年捐给了巴黎市政府,安放在今天的雨果故居。一段时空穿越的故事。)

在海岛上,人人都老去。雨果夫人及孩子们逐渐接受了朱丽叶,雨果夫人也时不时邀请朱丽叶共度一些重要节日,虽然朱丽叶不一定都应邀而来。

这是1866年在岛上的照片,穿花裙的是朱丽叶,雨果夫人已和大儿子定居布鲁塞尔。

雨果夫人1868年在比利时辞世,她在遗嘱中交代孩子们“不要抛弃德鲁埃夫人”。

雨果和孩子们护送其灵车到达法国边境,孩子们可以入境,但雨果仍是流亡身份只得止步。他在日记中写到:“灵车远去,我留在黑夜里。”尽是怅然和失落。

他和朱丽叶继续在岛上生活。朱丽叶继续帮他誊抄稿件,做他的第一读者。

1870年,普法战争法国战败,拿破仑三世下台、流亡英国,三天后即9月5日,雨果如英雄般凯旋,受到了巴黎人民的热烈欢迎!

十一年前当他拒绝拿破仑三世的特赦时已说过:“当自由回归之日,我定会归来。”

他已完全成为共和国自由精神的象征。

Daniel Saubès根据Léon Bonnat 的原作复制《雨果肖像》

1879年 雨果故居

经过了19年的流亡生涯,朱丽叶终于能和“共和国之父”、一代伟人雨果生活在同一屋檐下。

但法国局势并不稳定,普鲁士军队围攻巴黎。雨果怕出现不测,9月25日他给孩子们留下了一封信,是关于朱丽叶的:

“1851年12月,她救了我的命。为了我,她忍受了流亡。她的灵魂无时不刻跟我同在。愿爱过我的人都爱她,愿爱过我的人都尊敬她。她是我的未亡人。”

时事不济,偏偏是他的两个儿子先后在这几年去世!巴黎被围攻,紧接着爆发了巴黎公社革命,法国社会经历着极大的动荡。雨果不免心灰意冷。家人中只剩下朱丽叶和两个孙辈在身边。

左:Nadar拍摄,1881年

右:与孙子孙女的合影,Achille Mélandri 拍摄,1881年

1874年至1878年,两人住在克里希街(Rue de Clichy)21号,与儿媳、孙子孙女住在同一幢楼里。

1878年11月,两人搬入16区埃罗大街(Avenue d’Eylau)130号。雨果80岁生日那天,60万市民列队经过他的窗前向他致意。第二天,巴黎市政府将这条大街名字改为雨果大街,直至今日。

经常有社会各阶层人士给雨果写信,地址不写门牌号,只写着“致维克多·雨果先生,他自己的大街,巴黎”。信件能准确地送到雨果的家,朱丽叶继续做好秘书工作,为他分拆整理信件。

Jules Bastien-Lepage《朱丽叶晚年肖像》1883年雨果故居

朱丽叶于1883年去世,这幅肖像画于她去世前不久。

两年后,1885年,雨果去世。政府举行国葬为雨果送行。从欧洲各地赶来的两百万群众参加了他的葬礼。

雨果遗像,1885年5月22日 Nadar摄 雨果故居

他直接被送进了先贤祠,列位于希腊“众神”之行列。

1903年,雨果诞辰一百周年之际,巴黎市政府买下孚日广场6号雨果流亡前的故居,设为博物馆对公众开放。

海霞写于巴黎,2018年1月13日首发于“想法”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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