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谢张景导演授权 B站@张景的景
作者 | 哆来咪
最近看见一部逆袭的纪录片。
这部在行家看来并不合格的片子,“不专业”是它得到最多的评价。
片子的不专业从团队组合上就可以看出来。
导演张景是一个半路出家的上班族,摄影师何思庚是司机,录音师喻攀则是个客栈经理。
三个不会拍片的人凑在一起,走了23个省,拜访了199位手艺人,最后记录下了144项传统工艺。
从无人问津到声名鹊起,从20多家电视台拒绝到评分9.9,它仅花了半年的时间。
这部连央视都看不好的片子,凭什么能够逆袭,今天我想带你看看他们到底拍下了什么。
01 “他走了,那个村落再也没有油纸伞了”手工艺人坎温,他做的是傣族的油纸伞。
这项工艺被发现时,村里只剩下四个老人在做。
再等张景过去拍摄的时候,
三个老人已经去世,只剩下一个还在坚持。
这个老人就是坎温。
张景在后记里曾经说过,为了不让这些被采访的手工艺人紧张,他会把机位放低,尽量不干扰他们。
但坎温是个例外。
摄影机对准他的时候,坎温只看了镜头一眼,
然后便心无旁骛地做了起来。
无论是摄影机还是围观的人都干扰不了他,老人的世界只剩下伞,
伞头、伞架、伞骨、弹簧、伞面……
一把伞十几道工序,
这个做了几十年的老人在这些工作面前熟练得像个机器。
直到固定伞架的时候,棉线一下蹦断了,被棉线收紧的伞架也立刻啪地散了。
整个行云流水的做伞过程,这是唯一次意外,老人第一次露出诧异的表情。
他嘟囔了一声又开始重试,但棉线一次次断开,骨架一次次散开。
镜头外,导演张景没忍住,背过身悄然落泪。
老人只是沉默地一次次重试,
当绷线的次数多了,他也越发焦虑和严肃。
终于,绷了七次后,在第八次,坎温老人成功了。
这就是坎温完成的油纸伞。
网络上对坎温老人做的傣族油纸伞的介绍是:
傣家人引以为傲的传统观念手工艺之一。
而张景曾问过老人的孙子,会不会学这门手艺?
孙子说不会,因为这种伞已经不受年轻人欢迎了 。
后来,在纪录片播出的三年后,坎温老人去世了,
从此,那个村再也没有做油纸伞的人了。
02 “在英吉沙,每个做刀人身上都会有多多少少的伤疤”手工艺人麦麦提克日木,他做的是英吉沙小刀。
英吉利小刀是英吉沙县主要的收入来源,
当地有一千多名刀匠,
他们各自形成了以家庭作坊为单位的“小店”,
每个家庭都有自己擅长打造的刀种。
麦麦提克日木做的则是名为“鸽子头”的小弯刀。
纯手工做成的小刀没有模板,
不像流水线的产品,一分一毫全靠模具来精准把控,
麦麦提日木用的是一片黄铜小弯月,
这是他制刀时唯一的参照物。
麦麦提克日木的手
手工制刀就是这样,它比的是手工艺人的经验,
手下一敲一打该用多少力度,这是千锤百炼里感受出来的;
刀上一直一弯该用多大弧度,这是千万把刀中积累起来的。
而经验需要代价,它用血汗来交换,
因此,英吉沙县的制刀人,每个人身上都有伤疤。
制刀时麦麦提克日木眼睛不小心进了铁砂,他熟练地用铁丝勾下来
时至今天,在英吉沙小刀越来越出名的情况下,
为了扩大生产,英吉沙县许多刀匠已经尝试用工业化的方式来生产,
这座小县城多了宽敞的工房,多了全套的车铣、刨、冲等机床设备,
英吉沙刀的产量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相较下,还坚守着纯手制刀的手工艺人便显得凤毛麟角。
他们的坚持落在爱刀人眼中是可贵的,
但放在现实中来看,多少有点可悲。
以麦麦提克日木为例,
这个为数不多还坚持着的手工艺人,
做了十六年英吉沙刀的他,如今的速度一天最快也只是3把,
张景拍完准备离开之时,出于礼貌还是买了一把刀,但买的是最便宜的。
后来张景在手记中回忆起这一段时,他说当时看见了麦麦提克日木眼中的失落,
那种情绪不是指向张景他们的,而是自责和失望。
同行摄影师也察觉到了,他立刻也买了一把,麦麦提克日木的表情这才变成了舒缓的微笑。
现实的柴米油盐面前,钱是手工艺人们无法忽视的难题,
这让他们那可贵的坚持变得摇摇欲坠。
而麦麦提克日木的失落只是手工艺人们的一个缩影。
如今很多人知道,
英吉沙小刀是中国少数民族三大名刀之一,
如果愿意了解,还可以知道英吉沙县有一千多名刀匠,
然而这其中还有多少人在坚持着纯手工,没人去统计过,
又或者说唯有到他们濒临消失时,才有人会去在乎,
这就是麦麦提克日木们无可奈何的悲哀了。
03 “下一代人嫌弃这个行当没出息”手工艺人刘新文,他做的是泗水陶器。
进入刘新文家最醒目的是一张纸,
那其实是刘新文的“名片”,
名片里他将自己封为泗水土陶的“末代传人”。
乍一看,“末代传人”似乎是个噱头,
实则不然。
刘新文所在的柘沟镇曾经有几百户人家制作土陶,
如今只剩下他一人,末代传人一称的确名副其实。
刘新文提到土陶在他这一辈失传的原因时,
他给张景的解释是:下一代人嫌弃这个行当“没出息”。
现实也在验证了这个观点,
这几年土陶生意一落千丈,
即便作为当地水平最高匠人的刘新文,一年也不过烧三次窑,
三月份一次,秋天一次,年底再来一次,
刘新文就是靠着这三次烧的窑勉强糊口。
然而烧窑的次数少,刘新文的屋前屋后依旧积压了不少成品。
刘新文卖不出。
他告诉张景自己还坚持着,是因为对这个行业有感情了,
另一边,他也不无担忧地表示出对这个行业的不乐观,
毕竟“总不能光制作不卖出吧”。
这就是张景第一次拍摄刘新文的场景,
那时这个手艺人对这个行业既热爱又担忧。
四年后,张景又开始做《寻找手艺2》,
他重新去找第一季里采访过的手艺人。
跟其他人不一样,刘新文没有认出张景,
他说,因为每天来这里的人太多了。
然而“每天来这里的人太多”,刘新文的生意并没有好起来,
摄影机所拍到的地方,青灰色的陶器满满当当地堆积了刘新文的院子和屋子。
这一次的张新文反复跟张景强调:
他做陶器只是出于喜欢;
他并不想卖陶瓷,他只想存着自己看。
然而导演张景却分明地记得上一次采访时,刘新文曾说过自己依赖卖瓷器养家糊口。
视频里,大家同样也不相信。
观众不无同情地说:不是不想卖,是卖不出。
几年后的刘新文跟之前相比,他对着镜头不再表达自己的担忧和消极,
然而他可以给自己换个说法,却无法给自己换个处境。
四年前他的院子塞满了卖不出的陶瓷,四年后,那些陶器依旧如故。
曾经被称为“北方陶都”的柘沟,陶都那些过去的骄傲在如今似乎仅靠着刘新文这样的手工艺人的倔强支撑着。
回想起第一季时,刘新文曾不无骄傲地说,90年代时家家吃酱菜,所以他做的缸特别好卖,有时候买他的缸还得排队。
可惜,那个属于刘新文的90年代已经过去了,
如今陪伴着他的只有满院子无人问津的陶器。
《寻找手艺》记录的手工艺人还有很多。
贵州小黄村有两个造纸的老奶奶,她们打算把剩下的原料做完就不做了;
柯尔克孜族有一位做花毡的阿姨,她向摄影机展示自己做的花毡,打算卖出一个好价格,但说着说着她又说不卖了,因为她要把这些都留给自己的女儿;
河北沧州有一位做杆秤的手艺人刘全兴,当导演从北京赶过去时,大叔却早已多年不做了。
……
所以这部被二十多个电视台拒绝的纪录片,为什么可以实现逆袭,甚至连拍三部,在视频平台上还部部评分9.9。
或许就是因为他拍到了中国那些最让我们熟悉,却又的的确确在逝去的东西。
他们并不遥远,就像小时候那些走街串巷吆喝着的磨刀人,
就像旧时那些街头小摊上摆着各色泥偶的捏泥人,
甚至可能就是我们童年隔壁那个拿着根竹条就能编出一个小篮子的老爷爷。
他们的作品凝聚着中国最特色的记忆,述说着国人心底最深处的情怀。
但如今的我们回过头,却会发现他们早已悄然从我们的生活中退场,以至于无迹可寻。
令人遗憾而痛心。
而这才是观众们会被这部纪录片戳中的原因。
参考资料:
1、B站,张景《寻找手艺》;
2、豆瓣,张景的景,《寻找手艺》导演手记 :第123日,归心似箭时,遇末代传人;
3、豆瓣,张景的景,《寻找手艺》导演手记 :第19日,想要把英吉沙小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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