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0-60年代
主要拍摄于智利、秘鲁、玻利维亚等拉丁美洲国家
和法国巴黎、英国伦敦
人类的蹄子
流浪狗和流浪儿
半张脸、半只脚
一只黑狗和半只黑狗
人沉浸于自我的生活,狗游荡在自己的世界
一只狗像一只狗那样从斜坡下面走上来
城市只是一张废报纸
街道只是一只被丢掉的鞋子
世界的远处不可知,近处是帽子
人类用手劳动,有时是脚丫子
拍到什么并不重要
视觉受阻也是风景
人类的生活,动物的存在是残缺的
仿佛一个醉汉,趴在地上胡乱摁一张
一个人的形象从来都不是完整的
何必总去拍摄远处并不属于我们的美景
为什么人脸就必须拍得光艳?
朽木的远处是房子
镜头可以低到地面上
一件衣服大于人也大于背景
半张脸的魔幻现实主义
很多张脸的故事
水流过来,小女孩跑过来
人走在路上,“狗”看见路基
出口在右边
脑袋没拍进去?有时我们看到的就是这样
画面没有中心
风景可以抹杀
迎面走来左眼失明的老者,画面左侧也必须“失明”变黑
左边一只孩子耳朵,右边一只孩子耳朵,拍坏了?不,正好呼应马耳朵
阳光中,如此相似的两个背影
天真的喜剧!
世界飞快转动,摄影只是匆匆一瞥
徐淳刚 | 文 ——拉莱摄影哲学
什么是摄影?什么是摄影美学?摄影的美学有很多种。摄影可以没有布列松的精确构图,没有寇德卡的戏剧与力量,没有马丁·帕尔的戏谑与嘲笑。摄影的技巧与思想可以不那么震撼,不那么显眼。摄影的视觉可以更轻、更低,卑微到尘土里,却保持了原初的混乱和神秘。摄影的瞬间可以更真实——世界飞快转动,摄影只是匆匆一瞥。从这一点上说,所有的摆拍都比抓拍低一个层次;拉莱的作品甚至比同为玛格南大师的布列松、寇德卡和马丁·帕尔的作品还要动人,他拍的狗比森山大道的还要动人。
布列松创造了摄影中的决定性瞬间、完美的几何构图以及超现实梦境;寇德卡拍摄下史诗般的杰作《吉普赛人》和《入侵布拉格1968》,富有宗教般的伟大力量;马丁·帕尔几乎以自己玩笑式的彩色摄影完全改写了玛格南的报道摄影方式。他们都创造了全新的视觉语言。而拉莱的作品更显悲悯,技巧更为高超,1950年代,时任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摄影部主任的美国摄影巨人爱德华·史太钦在收到拉莱寄的几幅作品后赞叹说:“这简直就是圣母玛利亚显灵”。他对人与物的洞察看似毫不经意,却蕴藏着存在的无尽智慧。而这些作品都是他在二三十岁时候拍的。
显而易见,我们在大多数时候接触并欣赏的是中心化的欧美摄影、日本摄影。在世界发达国家,摄影总是有着深厚的文化积淀,因而也更人性,在视觉表现方面更精致、更强烈,布列松(法国)、寇德卡(捷克,长期旅居欧洲)、艾略特·厄维特(美国)、马丁·帕尔(英国)、森山大道(日本),这些坚持记录式摄影的大师,他们的作品都是如此,在构图或色彩的运用上充分拿捏,在后期大胆裁切并使用粗颗粒、高反差等手法。但是,如果你像弗兰克、克莱因当年厌倦了布列松那样厌倦了中心化的欧美摄影和日本摄影,你就会发现,其实还有拉莱这样伟大的摄影。像智利这样的拉丁美洲国家,区别于世界文化的中心地带,在边缘显出一种文化的原初力量。拉莱创作鼎盛期的1950-60年代,正是拉美魔幻现实主义文学影响世界的时代,他继承了偶像比尔·布兰特优雅而又抽象的摄影风格,更将欧洲经典记录式摄影和本土文化相结合,镜头质朴而富有诗意,在今天依然显得极为罕见。这种摄影类似弗兰克、克莱因的“非决定性瞬间”,但并没有像他们在《美国人》和《纽约》中那样竭力去表现社现实中的人,他的镜头永远对准的是人与物。用哲学的话来讲,弗兰克、克莱因关注的是“存在者”,而拉莱关注的始终是混沌而又完整的“存在”。他是摄影界的马尔克斯,他的技巧太朴素了太高超了,注定“百年孤独”。P出森山大道那样的照片太简单了,都是小儿科,而拉莱让你无法模仿,只能细细揣摩。
摄影最终是文化的展现,中心和边缘决然不同。比如以“狗眼看世界”而著称的艾略特·厄维特,他的作品显然是精巧的、精致的,是一种文明社会的幽默,富有更多的生活情趣,但它在寻求情趣的时候无形中也拒绝了深度:一种都市社会的睿智观察,经典是经典,仅此而已。而拉莱的“狗眼看世界”,构图散漫、随意,在根本上更原生,仿佛是瞎拍的,没有幽默,却更打动人心,是一种对人性或生存的最朴素的洞察。智利流浪儿,巴黎、伦敦的街道,拉莱以紧贴地面的、更低的视角再现了人与物的魔幻并存,在这里,人和事物仿佛都不是重点,都不重要,却在相互牵连中让你觉察出最开放的诗意……
艾略特·厄维特 纽约 Eliott Erwitt:New York, 1974.
文明社会的幽默,很精致,但无形中也拒绝了原始的质朴与深度
塞尔吉奥·拉莱 智利 Sergio Larrain :Chile,Santiago,1963.
更疏离,更悲悯,更有时间感 ,生活原本如此粗糙匆忙
拉莱的摄影技巧带给我们的启示
徐淳刚 | 文 ——拉莱构图美学
1.寻找混沌现实中的对应物,这有助于让我们理解人是什么(人类的蹄子,狗吐舌头的时候孩子吃冰棍儿)。
2.摄影是对现实的截取,截取的影像来于现实高于现实(半张脸,半只脚,马头)。
3.更低的视角,发现不一样的世界(狗的视角,路基,镜头可以低到地面上)。
4.不要被外物诱惑,可以不去逮着人拍(画面没有中心)。
5.不要总是拍下过于完整的画面,毫无新意,要敢于不回避遮挡物(风景可以抹杀)。
6.生活是偶然的,残缺的,但也是神秘的,神奇的(孩子的耳朵和马耳朵)。
7.不必单一地去拍人或环境,在人和环境之间,存在着种种可能的联系(水流过来,小女孩跑过来)。
8.对光影要有自己的认识,光影不一定要去追求所谓的和谐、完美(为什么人脸必须拍得光艳?)。
9.失焦、模糊都不是问题,问题是它应该像世界本来的样子(越乱越好,虚了才好)
10.摄影可以更随意、更松弛,不必总是有过于明显的构图或强烈的思想和情感(所有画面)。
11.摄影的技巧最终是无技巧,最平淡的画面蕴含不可思议的意义(所有画面)。
12.找出自己的废片,重新看看,或许比你自认为的好照片还要好。如果你全删了,证明你是个笨蛋。
人类生活的窥视者:塞尔吉奥·拉莱
徐淳刚 | 文 ——拉莱人生小传
塞尔吉奥·拉莱(Sergio Larrain,1931—2012),智利国宝级摄影大师。生于一个中产阶级家庭,赴美留学时购买了一台徕卡相机,开始对摄影入迷。后在欧洲和中东旅行拍摄,旅欧期间得到布列松的赏识,受邀加入玛格南图片社。但仅仅几年时间,拉莱就厌倦了玛格南式的报道摄影,他推掉了诸多知名杂志的邀请,回到故乡智利,成为玛格南通讯员,后来隐居深山,专心冥想和瑜伽。隐居后的拉莱坚持不发表作品,不举办展览,不出版画册,仅仅通过书信与布列松、马克·吕布等少数好友来往。直到2012年拉莱去世,他的作品才终于呈现在世人面前。拉莱几乎是比布列松、寇德卡更加特立独行的大师,他开启了摄影中的魔幻现实主义,他的镜头更疏离、更随意,却窥视着人类日常生活无尽的深意。
……
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