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事书画创作几十年,最中意的载体还是梅、兰、竹、菊“四君子”,其中以竹尤甚,这源于我少年时代绘画的启蒙,就是郑板桥的竹子。
我上世纪60年代出生在山东省潍坊市,潍坊古称潍县,历史最早可以追溯到秦朝时期,潍县自古为东莱首邑、北海名城,文风昌盛。清代,山东共出了6名状元,其中就有两名在潍县。2000多年的文化底蕴,在父辈及老人们的言行中依然呈现,民间的互动,也离不了在潍县做过县令的郑板桥,尤其他的书画和趣闻,更是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记得祖父激励我学习的第一首诗就是郑板桥水墨竹子的题画诗:“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乱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作为“康熙秀才、雍正举人、乾隆进士”的郑板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儒家思想早已根植于心。上面这首诗通过竹子的坚劲有节表达了郑板桥的人生追求,他在调任潍县县令时恰逢荒年,为救百姓于水火,置个人仕途甚至生命于不顾,开官仓赈济灾民的壮举也就成为必然。“衙斋卧听萧萧竹,疑是民间疾苦声。些小吾曹州县吏,一枝一叶总关情。”这不正是郑板桥内心家国大爱的真实流露吗!
竹子的清正不屈,已深深融入郑板桥的思想品格,即使远离官场、卖画为生,在他横竖撇捺的墨竹中,依然在抒发着自己的人生追求:“乌纱掷去不为官,囊橐萧萧两袖寒。写取一枝清瘦竹,秋风江上作渔竿。”
郑板桥《竹石图》
说到竹,还绕不开苏东坡。作为文人画开派宗师,苏东坡的一生更是与竹有缘,爱竹、画竹、咏竹。苏东坡出任杭州通判时,与僧人慧觉游绿筠轩时,写下“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无肉令人瘦,无竹令人俗。人瘦尚可肥,士俗不可医”的千古名句。他的一生也如竹之生命之态,有时如“晴竹”,干挺叶碧,如高士静立,在轻描淡写、浅吟低唱中,绘就“苏堤春晓”;有时又如“风竹、雨竹”,即使凄风苦雨,不改虚怀劲节,和着风声雨声在摇曳中化作生命的交响,感叹“大江东去”;当然也有人生逆旅中之超然,如荒野中一丛清竹,虽风雨孤寂,却“老夫聊发少年狂”“竹杖芒鞋轻胜马……一蓑烟雨任平生”。
再回到画竹,中国画家画竹以水墨为上,浓淡干湿,以书入画,濡墨挥毫,篆籀写枝干,行草撇竹叶,在似与不似中直抒胸臆,所谓“胸有成竹”是也。画家把眼中竹化为胸中竹,经过画家独到的审美萃取,融入笔端,成为手中之竹,绘于纸上,或浓墨淋漓,或疏朗悠远,佳构如诗,直沁人心。
笔者观东坡之竹,既有儒家的清正敦厚,又有释家的拔尘超俗,一干一叶,仿佛都散发着这位文化大师的高迈品格与傲世才华,画如其人,不虚矣。
苏轼《潇湘竹石图》绢本(现藏中国美术馆)
竹子之所以能成为历代文人的钟爱,是因为竹子的植物特性契合了中国传统文化思想核心的审美理念,让“儒、释、道”的审美精髓可以浓缩在竹子的艺术表现中,成为文化艺术精英们的人格范式,使其升华为古代文人志士追求的价值标杆。
至明代,竹与梅、兰、菊一起,成为文人画创作标配的重要载体“四君子”。何为君子?《礼记》有言:“博闻强记而让,敦善行而不怠,谓之君子。”春秋战国时期,“君子”一词经过孔子的阐释,定义为具有高道德标准的人,成为儒家思想中的一个重要概念。文人画家常用竹入画,抒发内心的高洁品德与精神寄托,自然在情理之中。而竹子也在历代诗、书、画的承载和传播中,枝繁叶茂,熠熠生辉。
(本文首发于《中国文化报》2023年4月25日8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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