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终生从事诗词教研的工作者,小说不是我的教研范畴。但我写过一本书叫做《王国维及其文学批评》,而王国维写过一篇《红楼梦**》,所以我也写过一篇对于王国维《红楼梦**》的**。有一次在美国威斯康星州大学的周策纵先生主持一个国际红学会议,他因为我写过一篇《红楼梦评论》的评论,把我也约去了。但我不是真的红学家,我除了因为研究王国维而偶尔写过这么一篇有关《红楼梦》的文稿以外,没有再写过关于《红楼梦》的任何文字。南开大学举行这次《红楼梦》翻译的研讨会,组织者约我讲讲《红楼梦》中的诗词。而我手边一本《红楼梦》的书都没有,所以就临时借了一本题为《〈红楼梦〉诗词》的书,找了几首诗词,想随便谈一谈。在开始讲《红楼梦》诗词前,我想先讲几句话,因为我是讲诗词的,而《红楼梦》中确实有很多诗词。对我们这个古典诗词,有的年轻人没有那么高的兴趣,而对于《红楼梦》兴趣却比较大。所以我也常常在讲课中被学生提问:“老师,您常常讲诗词,那《红楼梦》中的诗词怎么样呢?”借此机会,我就回答一下大家的好奇的问题。我首先要说的,在我的感受里,在过去教诗词的体验中,我觉得对真正的诗人之诗与小说中的诗要分别来看。
古代的诗人词人,像杜甫、李白写的诗,苏东坡、辛弃疾写的词,这些诗人、词人的作品,如果说把《红楼梦》的诗词放在那些诗人、词人中去衡量,它实在不能说是很好的作品。但这样的衡量是不公平的,因为这不是曹雪芹自己的诗词,而是曹雪芹的小说里面的诗词。而如果作为小说里面的诗词来看待,那我觉得《红楼梦》中的诗词是了不起的。而且我以为,作为小说的诗词,在曹雪芹写的《红楼梦》诗词里面,大致可以分为三种不同的类别。我们不能一视同仁,说这都是《红楼梦》里面的诗词,不能这样看。这三种类别,若是以诗词标准来说,我认为还是有高下之分。有一类诗词是作为一种暗示的性质,对小说人物预先用诗词来介绍。这一类作品,我简单举两个例子,金陵十二钗副册的判词。金陵十二钗分为正册和副册,就是《红楼梦》中一些女性形象。有些重要人物就在正册,还有些次要人物就在副册。这类判词对《红楼梦》中的人物做了简单、概括的说明,而且是用诗词来做说明。举例来看,一个例子是香菱。香菱是很不幸的一个人,从小被人拐走,又被卖出去,后来被薛蟠买去给他做妾,然后薛蟠娶了夏金桂,是一个性情非常淫暴的女人,香菱在她手下受了不少虐待。《红楼梦》判词里香菱的诗是这样写的:“根并荷花一茎香”,香菱是菱角,生长在水塘里的,荷花也是生在水塘里的,所以说“根并荷花一茎香”。“平生遭际实堪伤”,因为她从小就被拐走卖出去了,卖给人家做妾,而且是在大妇的淫暴下受尽屈辱和虐待,当然是“遭际堪伤”。“自从两地生孤木,致使香魂返故乡”,“两地生孤木”,是拆字的谜语,说的是薛蟠的妻子夏金桂,“两地生孤木”是桂花的桂字,一边是木,一边是两个土字。
用一首诗简写香菱的一生,好像一个诗歌的谜语,而且用了拆字的办法。
所以严格说来,这个不能算是很好的诗。但是作者曹雪芹在小说里面,用这样的话,这么简单地概括了香菱的一生,自然有一种微妙的作用,这是一类的作品。再如金陵十二钗正册的判词,金陵十二钗中最重要的两位女性,一个是林黛玉,一个是薛宝钗。曹雪芹用更短的一首诗,总括了她们两个人不同的身世和命运。诗句是:“可叹停机德,堪怜咏絮才。玉带林中挂,金簪雪里埋。”“停机德”说的是薛宝钗,一般说来宝钗在做人方面表现得非常有修养。“堪怜咏絮才”说的是林黛玉的才华过人。“玉带林中挂”是林黛玉。而这里还用了谐音,“玉带”的“带”字,谐音成“黛”字,就指林黛玉。“金簪雪里埋”,“金簪”就是宝钗,头上戴的金钗,“雪”就是谐音“薛”。前一句“可叹停机德”说的是宝钗的性格,“堪怜咏絮才”说的是黛玉的才华,“玉带林中挂”是紧接第二句写林黛玉的谐音,“金簪雪里埋”返回来接第一句用谐音暗指宝钗。
像这一类《红楼梦》金陵十二钗的正副册判词,用了很多拆字、谐音的办法来总括小说里面的那些主要女性的平生。这一类作品,作为小说来看,是非常巧妙、非常恰当地来掌握每个人的性格和命运,可是不是很好的诗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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