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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那段泥泞,便会遇见明月清风

​ 清晨,拉开窗帘,看见地面湿漉漉,黄叶洒落一地。
昨夜基本没合眼,也许宾馆密封效果好,竟没听出什么时候下的雨。

小女儿一早醒来,还在说着昨晚一边躺在浴缸里泡澡,一边看电视的美事,说星级酒店真是让人很享受。
毕竟十来岁的孩子,见识少,一点新鲜事,就能令她好奇兴奋半天。
她在那里说见闻,我则想时光真快。那年第一次见昨晚结婚的哥哥时,也不过和她现在一般大。
时间三晃两晃,孩子像是才几日不见,就已经当上新郎了。
而那时候,小女儿还不知道在哪个爪哇国,我们还徘徊在到底是生或是不生的两难境地。

那么苦闷忧心的时刻,认识了嫂子还有一些老乡,时常被她们劝导:若是再生个健康的孩子,你们的痛苦会被分散掉一半。
正当我在孩子的问题上犹豫矛盾时,老母亲彼时又病了,没多久便告别人世。什么叫“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我算是真正领教到老天爷的厉害。
上天仿佛要将它最大的恶意,全部都倒向我这样一个柔弱的女子。那一刻,我的不幸,说出来甚至连祥林嫂都要流泪。
常常带着老大去部队医院看儿科,对着儿科主任说着说着就已经泪流满面。
我不甘心,不服气,为什么这么倒霉的事情,偏偏都被我一个人遇上。
我那么年轻的妈妈,怎么说没就没了。我这么好看的孩子,她为什么就有病,她的眼睛像星星一样明亮,我怎么能够忍心看她堕入一生的黑暗。
那个白头发的老军医,常常被我的眼泪和我的固执难倒。此后,他已基本不再为孩子做治疗,因为没有人比一个医生更清楚,这是一种不治之症。
此后,他跟我说得最多的是这种疾病的各种案例,以及别的家庭的应急措施。说到最后,也是劝我再生一个孩子,让我别深陷执念,面对有些事,遇到了还是要认命。
他曾打过比方,像癌症这种病,也是有概率性,遇上晚期的,即便是医生,也得接受事实。像一个好好的人,刚一出门就遇上车祸,这些小概率事件,谁摊上了谁倒霉。
那时,我已经不把他当一个儿科主任,而是一个不厌其烦的心理治疗师了。
没出两年,这个如此看得清想得开的老主任,不想自己得了晚期肺癌。
他真的如他所讲的一样,清醒而勇敢的面对这一突发事件,没有开刀,没有过度治疗,而是首先给两个已到适婚年龄的双胞胎儿子,把终身大事给办了。
一直到生命的最后,他都还在坐诊,坚持上班。这让我再次看见,一个清醒的明白人,是怎么处理这些生命中令人绝望的不幸,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
那以后,我们一家从漳州又搬到了南靖,这时候,老大已经8岁,渐渐地,我也没有从前那么痛苦了。
想想我和她爸都已不再年轻,若是再不准备为她拼个弟弟或妹妹,越往后,怕是越没勇气了。
那一年,我为了让自己能够安神,减少焦虑,武装部篮球场后面的一大片荒地,在被我挖挖平平下,竟给整出了四大块。
以后,这片菜地就成了我的修炼场,每当心烦意乱时,都去菜地上倒饬,不仅收获了菜蔬满满,而且也会让心情平静许多。
不久,便怀上了小女儿。怕自己总是胡思乱想的往坏处想,每天都不敢让自己太过清闲。上午去学校陪老大半天,中午稍休息会儿,就在菜地忙活。
和我菜地隔一个水宕距离的,是部长驾驶员的老丈人种的几块地。这个老人此时已有七十四五岁了,每天从早到晚,只要有时间,就在地里泡着。
他还在墙角处搭起了一个鸡窝,养了几只鸡,每天都能捡到几个鸡蛋。据说他是从银行退休后,闲不住,便在这里开了荒,打下了这一片属于他的王国。
彼时,我会在水宕拎水浇菜时,遇上他正好也在打水,便笑笑算是打过招呼。听闽南人说话很费力,因此,我一般能不开口就不开口。
我倒是非常喜欢看这个老爷爷坐在鸡窝边休息时,喝茶抽烟,看上去都是老时光,人事俱老的样子,像一部冗长的故事书。
最热衷这片菜地,没事就把自己放进这里的人,大概只有我们两个了。我是为了修心养性,逃避俗世芜杂,被命运驱逐至此。
不知道这个老人为了什么,是不是也是不敢面对自己,一日日地如此衰老下去。只要还能劳动,就足以证明自己还很健康。
每当我看见这片菜地,看见那个老人,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萧红的《祖父的园子》可惜我不是萧红,他也不是祖父,我们更像是两个各怀心事的人,有的话,只能说给土地,说给清风听。
人世如此艰难,谁人能够承载得住你满腹苦水?
那年冬天,我顺利生下了小女儿。雪白干净的一个小人儿,一逗就笑,两个月就知道咿咿哦哦的找人说话。
得天地之灵气,受我之心平与气和,孩子很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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