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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瓶梅158西门庆打平安&妻妾吃螃蟹(3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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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西门庆后边拣尺头不题。且说平安儿正在大门首,只见西门庆朋友白赉光走来问道:“大官人在家么?”[张竹坡评:百忙平插一峰,却是十兄弟处生来,非生扭强捏。]

金瓶梅158西门庆打平安&妻妾吃螃蟹(35-2)

平安儿说:“俺爹不在家了。”

那白赉光不信,迳入里面厅上,[旁批:老到。]见槅子关着,说道:“果然不在家。往那里去了?”

平安说:“今日门外送行去了,还没来。”

金瓶梅158西门庆打平安&妻妾吃螃蟹(35-2)

白赉光说:“既是送行,这咱晚也(该)来家了。”

平安说:“白大叔有甚说话说下,待爹来家,小的禀就是了。”

白赉光说:“没什么话,只是许多时没见,闲来望望。既不在,我等等罢。”[旁批:更老到。]

平安说:“只怕来晚了,你老人家等不得。”

金瓶梅158西门庆打平安&妻妾吃螃蟹(35-2)

白赉光不依,把槅子推开,进入厅内,在椅子上就坐了。众小厮也不理他,由他坐去。不想天假其便,西门庆教迎春抱着尺头,从后边走来。刚转过软壁,顶头就撞见白赉光在厅上坐着。迎春儿丢下段子,往后走不迭。

白赉光说:“这不是哥在家!”一面走下来唱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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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西门庆见了,推辞不得,须索(必须;只好)让坐。睃见[张竹坡评:二字不堪。]白赉光头带着一顶出洗覆盔过的(指帽子洗过又用米浆浆过,旧物翻新)、恰如太山游到岭(形容帽子有很多皱褶)的旧罗帽儿,[眉批:画出。]身穿着一件坏领磨襟、救火的硬浆(形容衣服又粗又硬,如同古时救火人员穿的火背心)白布衫,[张竹坡评:必如此写来,见世人所敬者衣服也。可叹!]脚下靸着一双乍板唱曲儿(穿破鞋走路发出呱嗒呱嗒类似打板一样的声响)、前后弯绝户绽的(鞋子绷线断裂,两头翘起的状态)古铜木耳儿皂靴,[眉批:可怜。]里边插着一双一碌子绳子打不到(碌子绳子指缠在辘轳上的井绳,“井绳打不到”指深不见底)、黄丝转香(指臭。气味难闻)马凳袜子(袜子的前尖和后跟都没了,状如马凳)。坐下,也不叫茶。[张竹坡评:十弟兄如此。]只见琴童在旁伺候,西门庆分付:“把尺头抱到客房里,教你姐夫封去。”那琴童应诺,抱尺头往厢房里去了。

金瓶梅158西门庆打平安&妻妾吃螃蟹(35-2)

(白赉光这一身装扮以及西门庆对待白赉光的态度与下文夏提刑的装扮以及西门庆对待夏提刑的态度形成一组对照。

咱们具体看一下白赉光的穿着:先说帽子,他这个帽子是个旧帽子,多次浆洗,帽子上有很多折痕;再说衣服,衣服是白布衫,他这个衫儿又粗又硬,且领子坏了,襟儿也磨破了,总之,衣服和帽子一样,都是用了很久的旧家伙。接着是鞋与袜。其实从西门庆的视角来看,西门庆只能看到鞋,他不能透视眼看到白赉光的袜子,所以说这里的描写虽然是借用西门庆的眼睛,但其实用了上帝视角,这与本书一开始描写西门庆第一次见到潘金莲运用透视眼把小潘看了个里里外外是一样的道理。白赉光的鞋子破烂无比,绷线断裂,两头翘起,走路发出吧嗒吧嗒响的声音。袜子没啥好说的,又破又臭。)

白赉光举手说:“一向欠情,没来望的哥。”

西门庆说:“多谢挂意。我也常不在家,日逐衙门中有事。”[张竹坡评:十弟兄如此。]

白赉光说:“哥这衙门中也日日去么?”

西门庆说:“日日去两次,每日坐厅问事。到朔望日子(农历每月的初一与十五),还要拜牌(外官每逢三大节以及每个月的初一、十五或庆典须向皇帝龙牌行礼,此谓拜牌),画公座(指官员到衙门签到办公),大发放(处置;发落。大发放指集中处理公事、发落罪犯),地方保甲番役打卯。归家便有许多穷冗,无片时闲暇。今日门外去,因须南溪升了,新升了新平寨坐营,众人和他送行,只刚到家。[张竹坡评:一虚。]明日管皇庄薛公公家请吃酒,路远去不成。[张竹坡评:一虚。]后日又要打听接新巡按(明朝派遣监察御史巡察地方州县,称巡按)。[张竹坡评:一实。]又是东京太师老爷四公子又选了驸马,[张竹坡评:一虚。]尚(原作“萧”,娶帝王之女为“尚”)茂德帝姬(宋徽宗第五女赵福金,封号茂德帝姬,下嫁宣和殿待制蔡鞗(tiáo)。蔡鞗是蔡京的第五子,并非第四子,第四子为蔡絛(tāo)。鞗和絛这两个字长得很像,不知这是不是作者的恶趣味。蔡京有好几个儿子,他们的名字通用一个偏旁部首,蛮有意思)。童太尉侄男童天㣧新选上大堂,升指挥使佥书管事。[张竹坡评:一虚。]两三层都要贺礼。自这连日,通辛苦的了不得。”

金瓶梅158西门庆打平安&妻妾吃螃蟹(35-2)

(西门庆回答的这番话藏了诸多信息。首先我们知道了他每天都在衙门干什么,其次,西门庆故意罗列了最近忙的一些官场人情往来,包括:

①须南溪新升了新平寨坐营;②薛公公家请吃酒;③接新巡按;④蔡京第四子选了驸马;

⑤童太尉侄子童天㣧升指挥使佥书管事。

这五件事到底是真是假呢?按照情节发展来看,极有可能真假参半,因为此时西门庆对白赉光有点不耐烦,他故意拿官场上的一些事儿作谈资,以此暗示白赉光:今时不同往日,以前大家都是白身,我和你们这些叫花子混在一起不打紧;现在我是官员,我每天忙得是官场之事,怎么可能还和你们这些叫花子混在一起?识相的,快点滚吧。

张竹坡在此评论了四虚一实。我不认同他的判断。前面说了,从情节来看,西门庆确实有说大话忽悠白赉光的可能性,但从写作技法来看,由于作者不能事无巨细地描写所有信息,因此他需要把一些信息夹杂在人物对话中展示,之前笑笑生经常这样干。这里也是一样。我们具体说一下这五件事。

第一件事是须南溪新升了新平寨坐营,这件事前文有交代,是真事,可张竹坡却评论:一虚。事是真的,西门庆说他刚到家这句话是假的。

第二件事是薛公公家请吃酒,薛公公和刘公公前文都出现过,西门庆和这两位太监确实都有往来,管皇庄薛公公家请吃酒我不觉得这是假事,而张竹坡又评论:一虚。

第三件事是接新巡按,张竹坡评论:一实。为何张竹坡笃定这件事是真的呢?只因接下来很快就由夏提刑的嘴道出了这件事,这确实是真事。

第四件事是蔡京第四子选了驸马,这件事也是真事,因为按照历史来说,蔡京的儿子确实做了驸马,只是笑笑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把五公子改成了四公子。张竹坡依旧评论:一虚。

第五件事是童太尉的侄子升了指挥使佥书管事,有前面几件事打底,这件事不用分析也知道应该也是真的。

总体来看,西门庆平常忙的不是与京城搞好关系,就是和地方要员搞好关系。这么来看,他确实很忙。

再提一点,前面潘金莲逮着书童一事和西门庆索要送礼的礼品,西门庆说:“你休乱,等我往那边楼上寻一件什么与他便了。如今往东京送贺礼,也要几匹尺头,一套儿寻下来罢。”当时我说不知西门庆往东京送礼的由头是什么,这里作者就给咱们点出了答案,由头便是蔡京第四子选了驸马。)

说了半日话,来安儿才拏上茶来。白赉光才拏在手里呷了一口,只见玳安拿着大红帖儿往后飞跑,报道:“掌刑的夏老爹来了!外边下马了。”西门庆就往后边穿衣服去了。[张竹坡评:绝不照管。]白赉光躲在西厢房内,打帘里望外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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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夏提刑进来,穿着黑青水纬罗五彩洒线猱头金狮补子圆领,翠蓝罗衬衣,腰系合香嵌金带,脚下皂朝靴(官员朝会时所穿的制靴,即黑皮靴),身边带钥匙,黑压压跟着许多人进到厅上。

(崇祯本把夏提刑的穿着描写删除了,我前面说过,白赉光和夏提刑在此时是一种对照组,既然留下了白赉光的穿着描写,为何又删了夏提刑的穿着描写呢?搞不懂这个崇祯本。乱删。)

西门庆冠带从后边迎将来。两个叙礼毕,分宾主坐下。不一时,棋童儿云南玛瑙雕漆方盘拿了两盏茶来,银镶竹丝茶锺,金杏叶茶匙,木樨青豆泡茶,吃了。[张竹坡评:明衬赉光,可叹,可叹!]

(前后描写是不是对比,一目了然。)

夏提刑说:“昨日所言接大巡的事(即接新巡按一事),今日学生差人打听,姓曾,乙未进士,牌已行到东昌地方。他列位每都明日起身远接。你我虽是武官,系领敕衙门(领取皇帝敕书的衙门,即朝廷直属机关单位),提点刑狱,比军卫有司(指官府或官吏)不同。咱后日起身,离城十里,寻个去所,预备一顿饭,那里接见罢。”[眉批:因后被参,先叙得疏虞,妙。]

西门庆说:“长官所言甚妙。也不消长官费心,学生这里着人寻个庵观寺院,或是人家庄园亦好,教个厨役早去整理。”

夏提刑谢道:“这等又教长官费心。”说毕,又吃了一道茶,[张竹坡评:可叹。]夏提刑起身去了。

西门庆送了进来,宽去衣裳。那白赉光还不去,走到厅上又坐下了,对西门庆说:“自从哥这两个月没往会里去,[张竹坡评:此处提“热结”,偏觉冷淡无比。]把会来就散了,[张竹坡评:可怜十弟兄如此冷去。]老孙(孙寡嘴)虽年纪大,主不得事。应二哥又不管。[张本墨评:因西门不管也。]昨日七月内,玉皇庙打中元醮(道家在七月十五中元节这天举行的斋醮祭祀活动),连我只三四个人儿到,没个人拿出钱来,都打撒手儿(撒手不管)。[眉批:的真扯淡。落运人语言无味者,如此。]难为吴道官,晚夕谢将(斋醮活动结束时焚表拜谢请来的神将,此乃斋醮仪式之一),又叫了个说书的,甚是破费他。他虽故不言语,各人心上不安。不如那咱哥做会首时,还有个张主。不久还要请哥上会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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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不止妻妾中的潘金莲感受到了冷热变化,就连把兄弟中的白赉光也感受到了冷热变化。想当初的话我就不说了。笑笑生真乃鬼才呀,你以为他在把白赉光和夏提刑做比照,没想到他又把白赉光和潘金莲做了比照。一下一高,一外一里,西门庆呀西门庆,这也怪不得西门庆,谁叫西门庆做了官?谁叫西门庆有了儿子?人之常情呀。)

西门庆说:“你没的说。散便散了罢,我那里得工夫干此事?[张竹坡评:人情如画。]遇闲时,在吴先生那里一年打上个醮,答报答报天地就是了。随你每会不会,不消来对我说。”几句抢的白赉光没言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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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坐了一回,西门庆见他不去,只得唤琴童儿厢房内放桌儿,拿了四碟小菜,带荤连素,一碟煎面斤,一碟烧肉。[眉批:只吃物数种,写出炎凉世态,使人欲涕欲笑。]西门庆陪他吃了饭。筛酒上来,西门庆后边讨副银镶大锺来,斟与他吃了几锺,[张竹坡评:催起身。]白赉光才起身。西门庆送他二门首,说道:“你休怪我不送你。我带着小帽,不好出去得。”那白赉光告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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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叫“我带着小帽,不好出去得。”我是官你是民,怎么可能往外送你呀,识点相吧,白吃白喝的废物白来抢!哎~个中滋味,大家自己体会吧。)

西门庆回到厅上,拉了把椅子来,就一片声的叫平安儿。那平安儿走到跟前,西门庆骂道:“贼奴才!还站着!”叫:“答应的!”就是三四个排军,在旁伺候。那平安不知什么缘故,諕的脸蜡查黄,跪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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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门庆说:“我进门就分付你,但有人来,答应不在。你如何不听?”

平安说:“白大叔来时,小的回说爹往门外送行去了,没来家。他不信,强着进来了。小的就跟进来,问他:'白大叔有话说下,待爹来家,小的禀就是了。’他又不言语,自家推开厅上槅子坐下了。落后,不想出来就撞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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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门庆骂道:“你这奴子,不要说嘴!你好小胆子儿?人进来,你在那里耍钱吃酒去来?不在大门首守着。”令左右:“你闻他口里。”

那排军闻了一闻,禀道:“没酒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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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门庆分付:“叫两个会动刑的上来,与我着实拶这奴才!”

(明明没酒气,西门庆就当没听见,还是要给平安动私刑。作为局外人的我们知道西门庆打平安并不是因为白赉光,而是为了书童。)

当下两个伏侍一个,套上拶指,只雇檠起来,拶的平安疼痛难忍,叫道:“小的委的回爹不在,他强着进来。”

那排军拶上,把绳子绾住,跪下禀道:“拶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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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门庆令:“与我敲五十敲。”旁边数着,敲到五十上,住了手。

西门庆分付:“打二十棍!”须臾,打了二十,打的皮开肉绽,满腿杖痕。

(太恐怖了,我可不要穿越,穿越过去就是挨打的份。)

西门庆喝令:“与我放了。”两个排军,向前解了拶子,解的直声呼唤。[张竹坡评:忍心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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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门庆骂道:“我把你这贼奴才!你说你在大门首,想说要人家钱儿,在外边坏我的事,休吹到我耳垛内,把你这奴才腿卸下来!”那平安磕头了起来,提着裤子往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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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门庆看见画童儿在旁边,说道:“把这小奴才拿下去,也拶他一拶子。”一面拶的小厮杀猪儿似怪叫。[张竹坡评:小人得志乃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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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西门庆在前厅拶人不题。单说潘金莲从房里出来,往后走。刚走到大厅后仪门首,只见孟玉楼独自一个在软壁后听觑。[张竹坡评:此处先插玉楼,章法一变。]

(孟玉楼在偷听。挨打的平安和画童算起来都是比较靠近潘金莲的人,这一局算潘金莲败。)

金莲便问:“你在此听什么儿哩?”

玉楼说:“我在这里听他爹打平安儿,连画童小奴才也拶了一拶子,不知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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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回棋童儿过来,玉楼叫住问他:“为什么打平安儿?”

棋童说:“爹嗔他放进白赉光来了。”

金莲接过来说:“也不是为放进白赉光来,敢是为他打了象牙梳?[张竹坡评:明点牙梳。]不是打了象牙,平白为什么打得小厮这样的!贼没廉耻的货!亦发脸做了主了,想有些廉耻儿也怎的!”[张竹坡评:虽妒口,却亦恰当。]

金瓶梅158西门庆打平安&妻妾吃螃蟹(35-2)

(象牙梳比喻心爱之物或值钱的东西,在此是娈童的暗指。)

那棋童就走了。玉楼便问金莲:“怎的打了象牙?”

金莲说:“我要告诉你,还没告诉你。我前日去俺妈家做生日去了,不在家,学说蛮秫秫小厮(出卖男色的僮仆。秫秫是高粱。)揽了人家说事几两银子,买嗄饭在前边治了两方盒,又是一坛金华酒,掇到李瓶儿房里,和小厮吃了半日酒,小厮才出来。没廉耻货来家,学说也不言语,还和小厮在花园书房里插着门儿,两个不知干着什么营生![眉批:如见。]平安这小厮,拿着人家帖子进去,见门关着,就在窗下站着了。蛮小厮开门看见了,想是学与贼没廉耻的货,今日挟仇,打这小厮打的膫子成!那怕蛮奴才,[张竹坡评:似与己赌气者。]到明日把一家子都收拾了,[张竹坡评:金莲亦必在内。]管人吊脚儿事!”

(潘金莲果然是西门庆肚子里的蛔虫。)

玉楼笑说:“好说,虽是一家子,有贤有愚,[旁批:自己也在里头。]莫不都心邪了罢?”[张竹坡评:明诮金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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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莲说:“不是这般说,等我告诉你。如今这家中,他心肝肐蒂儿事(指心肝上的人或事,犹言“心肝疙瘩”),偏欢喜的这两个人,一个在里,一个在外,成日把魂恰似落在他身上一般。见了说也有,笑也有。俺每是没时运的,行动就相乌眼鸡一般![张竹坡评:每语必插自己。]贼不逢好死变心的强盗!通把心狐迷住了,更变的如今相他哩?三姐你听着,到明日弄出什么八怪七喇(古怪之事,此处指丑事)出来!今日为拜钱,又和他合了回气。[张竹坡评:活跳出纸上。]但来家,不是在她房里,就在书房里,不知干的什么事!我今日使春梅:'你看他在那里?叫他来。’谁知他大白日里和贼蛮奴才关着门儿在书房里。春梅推门入去,諕的一个眼张失道(慌乱不定的样子)的。[眉批:如见。]到屋里教我尽力数骂了几句,他只雇左遮右掩的。先拏一匹红纱与我做拜钱,我不要。落后往李瓶儿那边楼上寻去。贼人胆儿虚,自知理亏,拿了他厢人一套织金衣服来,亲自来尽(尽让;礼让)我,说道:'姐姐,你看这衣服好不好?省的拆开了,咱两个拿去都做了拜钱罢。’我便说:'你的东西儿,我如何要你的?教爹铺子里取去。’她慌了,说:'姐姐,怎的这般计较?姐姐拣衫儿也得,裙儿也得。看了好拿到前边教陈姐夫封写去。’尽了半日,我才吐了口儿。[张竹坡评:真有此等利口,可恨,可恨!]她让我要了衫子。”[张竹坡评:我愿世世不见此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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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楼说:“这也罢了,也是她的尽让之情。”

金莲说:“你不知道,不要让了他。如今年世,只怕睁着眼儿的金刚,不怕闭着眼儿的佛(比喻人怕恶人)。老婆汉子,你若放些松儿与他,王兵马的皂隶,还把你不当㒲的(歇后语。这个歇后语只要搞清楚“当㒲”谐音“当槽”或“当值”即可。㒲这个字可以念“ri”也可以念“cao”。在兵马司,值班喂马叫当槽或当值,不值班叫不当槽或不当值。此歇后语比喻不把人放在心上,不看重)!”[张竹坡评:是平时失宠语,是一时得意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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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楼戏说:“六丫头,你是属面筋的,倒且是有靳道(比喻性格坚韧,善于于人周旋)!”说着,两个笑了。

只见小玉来请:“三娘、五娘,后边吃螃蟹哩!我去请六娘和大姑娘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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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手拉着手儿进来。月娘和李娇儿正在上房那门穿廊下坐,说道:“你两个笑什么儿?”

金莲说:“我笑他爹打平安儿。”

月娘说:“嗔他恁乱蝍䗫叫喊(吱哇乱叫)的,只道打什么人,原来打他!为什么来?”

金莲说:“为他打折了象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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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娘老实,便问:“象牙放在那里来?怎的教他打折了?”

那潘金莲和孟玉楼两个嘻嘻哈哈,只雇笑成一块。

月娘说:“不知你每笑什么,不对我说。”

玉楼说:“姐姐你不知道,爹打平安为放进白赉光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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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娘说:“放进白赉光便罢了,怎么说道打了象牙?也没见这般没稍干(没稍没干,比喻不知轻重,不识趣)的人,在家闭着膫子坐,[张竹坡评:岂贤妇人话?]平白有要没紧来人家撞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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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安说:“他来望爹来了。”

月娘说:“那个吊下炕来了,望?没的扯臊淡!不说来挄(guāng,骗)嘴吃罢了!”

良久,李瓶儿和大姐来到。众人围绕吃螃蟹。月娘分付小玉:“屋里还有些葡萄酒,筛来与你娘每吃。”

金莲快嘴,说道:“吃螃蟹,得些金华酒吃才好。”又道:“只刚一味螃蟹就着酒吃,得只烧鸭儿撕了来下酒。”[张竹坡评:金莲取死,在此等尖处。]

月娘说:“这咱晚那里买烧鸭子去 。”

那席上李瓶儿听了,把脸飞红了。正是:

话头儿包含着深意,题目儿里暗蓄着留心。

(潘金莲还是不饶李瓶儿,总是嘴上逞威风。)

那月娘是个诚实的人,怎晓的话中之话。这里吃螃蟹不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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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平安儿被责,来到外边,打内剌扒着腿儿,走那屋里,拶的把人揸沙着。贲四、来兴众人都乱来问:“平官儿,爹为什么打你?”

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期讲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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