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川先生授课记
费宗波
脚踏铃声,震川先生施施入室,台上站定,喝声上课,台下竟昏鸦一片,止五六生参差而立。
先生大怒,方欲斥之以朽木粪土圣人之詈,却见前排一生颜色憔悴,颧骨高耸,双目无光,欲睁犹闭。
先生惊问其故。生曰:某为通生,家城南,去校十有八里。晨六时为母拽起,六时十五分早读,早餐仅能车上果腹耳,继之四节课至十一时三十分。午餐甫毕,即匆忙入室作业,师者交相督责,耽耽如虎,继之四节课至四时五十分,其间整乎十小时,除就餐、如厕、放屁、跑操外,几无间隙,更继之以黄昏练三十分钟。归家晚餐、沐浴、如厕,六时半又为严父提耳桌旁,作业至夜十二点或有余矣。而上又多急功近利之徒,上周高一又新增所谓午练,午休本为养神之时,乃尔反为劳心之际,吾等肉身,而非铁打,故此身心俱疲,摇晃欲坠而不能成礼,乞师见谅!
言罢涕泣,众生皆随之呜咽。
先生大戚,反思诸己,转而自哀,曰:汝等但知己之不幸,岂知为师之不幸犹甚于汝乎?
生不解。先生曰:为师不遑早餐,楼上楼下,先监早读,上午一节,又加午练,下午继之两节,更有晚自习三节,一日凡八节矣。余则忙于备课、批阅,自晨六时五十起至晚九时三十分,昏昏然竟日,更间以会议、抽查、研讨,忽忽乎终岁,如此循环反复,再无休止。诲尔一年,齿动发苍,神颓形焦。譬之缧绁,汝等为有期,为师乃无期,呜呼,尔等知乎,尔等知乎?
师生向隅,悲声撼天,不知铃声响至。
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