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南风吹来清凉
钮澄莹摄
壹
茉莉花沉默地开了。 珠骨朵那样小的蓓蕾，层层缀在暗绿浓密的细叶间。
任淡如摄
有人摇着大蒲扇或坐或站，走廊里有暗昧的灯，昏昏晕晕，低低地在闲言碎语里摇荡。 ——从前仿佛每年的夏天都是这样过的，自平房到楼房，家家都在台前备着一盆茉莉，吃了，喝了，累了，闲了，习惯走到茉莉花前去聊两句，递给客人一玻璃杯绿茶，自己手上也一杯。没甚要紧的话，不过是些家长里短。
这样的日子里，茉莉花仿佛竟是家里一件常用的家具，风来也不动，雨来也不动的，不消人去照顾它，自顾自地在暗昧的走廊里、天井前，将一团香气氤氲在风里，徐徐笼著夏夜几个沉默的剪影。
那南风吹来清凉啊。
贰
茉莉开了，也就到了盛夏。
我总记得苏伟贞在《红颜已老》里形容章惜：“一脸仍是茉莉花瓣不明不白的放着香”。 这时节，路上总有老婆婆卖白兰花和茉莉花手串。白兰花是两三朵一小把，用一个简单的铁丝串着，可以别在衣襟上，茉莉花也是用铁丝串着，一圈，大概有十几个圆鼓鼓的茉莉花苞。都是白里透着淡绿，清隽可爱。
任淡如摄
有女子路过，若在小摊子前停下来，多半会带走几个茉莉花手串和白兰花。 茉莉的香气和样子，都是可可爱爱的呀。
清人孙璜的一套人物图册里，有一桢画的就是茉莉，女子穿着家常的单薄衫子，立在茉莉旁，好象在看茉莉花开了没有，旁边一个年纪小点的侍女，正洗着果子，切点鲜嫩可口的雪藕，好度过这一年大热的时候。
这是江南人家惯见的从前。 总要等到太阳下山以后，一遍遍舀水去洒天井里滚烫的青石板，伺它暑气退尽。 总是在渐凉下来的天井里，抬出四方小桌和椅子，就着暮色摆上小白菜汤、韭菜炒蛋、白切肉、清水茄子…… 然后，一院子的人躺在竹凉席、藤懒椅上，听姐姐那个漂亮的同事唱“天上掉下个林妹妹”……直到夜深，方由母亲唤醒入屋睡去。
叁
好似临界的一锅水，暑天的热是沸腾的。
伏天里古人避暑自有妙法。 蔡确被贬去安州的路上写过一组诗，第二首是这样的： 纸屏石枕竹方床，手倦抛书午梦长。睡起莞然成独笑，数声渔笛在沧浪。
蔡确说自己躺在纸屏风后的竹床上看书，石枕凉沁沁的，引他做了个惬意的好梦。 大约是字数所限，蔡确没有把竹夫人写入诗。竹夫人亦是清凉妙品。这是用竹子或竹篾编成的一个长圆形的大笼子，镂空编成，抱着也可以，搁臂憩膝也可以，因为竹编且镂空，人的肌肤贴着便觉清凉。竹夫人如今少见，但仍然是有的。
任淡如 摄
民间和高温对抗的法子，除了这些利器，大抵还是吃。就是像孙璜的画里那样，多多吃点“浮瓜沉李”，《红楼梦》里也爱说，把水果“湃”在水晶缸里，这个“湃”字，尤见清凉。 除了“浮瓜沉李”，还有绿豆汤啦，爱玉冰啦……以及木莲豆腐。
自打知道了木莲豆腐，这两年都偶尔做一些。
名曰"木莲"，其实与木莲毫无关系，名曰"豆腐"，其实亦与豆腐毫无关系。 传统的木莲豆腐原料，是"薜荔"所结的果实种子。 薜荔子非常小，扁圆形，象雪里蕻的籽那么大，做的时候用纱布包起薜荔子，然后浸在盛满冷水的盆子里不停地用手挤压纱布包，把粘稠的汁液挤出来，搁在边上过三五个小时，一盆薜荔汁就会变成半透明的胶状。
吃的时候，我会现摘一朵茉莉花或一片薄荷叶子搁在上面。没什么大用，只是会觉得好看一点，清凉一点。 在这样燥热的日子里，心里也要清凉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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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
茉莉花沉默地开了。 珠骨朵那样小的蓓蕾，层层缀在暗绿浓密的细叶间。
任淡如摄
有人摇着大蒲扇或坐或站，走廊里有暗昧的灯，昏昏晕晕，低低地在闲言碎语里摇荡。 ——从前仿佛每年的夏天都是这样过的，自平房到楼房，家家都在台前备着一盆茉莉，吃了，喝了，累了，闲了，习惯走到茉莉花前去聊两句，递给客人一玻璃杯绿茶，自己手上也一杯。没甚要紧的话，不过是些家长里短。
这样的日子里，茉莉花仿佛竟是家里一件常用的家具，风来也不动，雨来也不动的，不消人去照顾它，自顾自地在暗昧的走廊里、天井前，将一团香气氤氲在风里，徐徐笼著夏夜几个沉默的剪影。
那南风吹来清凉啊。
贰
茉莉开了，也就到了盛夏。
我总记得苏伟贞在《红颜已老》里形容章惜：“一脸仍是茉莉花瓣不明不白的放着香”。 这时节，路上总有老婆婆卖白兰花和茉莉花手串。白兰花是两三朵一小把，用一个简单的铁丝串着，可以别在衣襟上，茉莉花也是用铁丝串着，一圈，大概有十几个圆鼓鼓的茉莉花苞。都是白里透着淡绿，清隽可爱。
任淡如摄
有女子路过，若在小摊子前停下来，多半会带走几个茉莉花手串和白兰花。 茉莉的香气和样子，都是可可爱爱的呀。
清人孙璜的一套人物图册里，有一桢画的就是茉莉，女子穿着家常的单薄衫子，立在茉莉旁，好象在看茉莉花开了没有，旁边一个年纪小点的侍女，正洗着果子，切点鲜嫩可口的雪藕，好度过这一年大热的时候。
清 孙璜 人物图册
这是江南人家惯见的从前。 总要等到太阳下山以后，一遍遍舀水去洒天井里滚烫的青石板，伺它暑气退尽。 总是在渐凉下来的天井里，抬出四方小桌和椅子，就着暮色摆上小白菜汤、韭菜炒蛋、白切肉、清水茄子…… 然后，一院子的人躺在竹凉席、藤懒椅上，听姐姐那个漂亮的同事唱“天上掉下个林妹妹”……直到夜深，方由母亲唤醒入屋睡去。
叁
好似临界的一锅水，暑天的热是沸腾的。
伏天里古人避暑自有妙法。 蔡确被贬去安州的路上写过一组诗，第二首是这样的： 纸屏石枕竹方床，手倦抛书午梦长。睡起莞然成独笑，数声渔笛在沧浪。
蔡确说自己躺在纸屏风后的竹床上看书，石枕凉沁沁的，引他做了个惬意的好梦。 大约是字数所限，蔡确没有把竹夫人写入诗。竹夫人亦是清凉妙品。这是用竹子或竹篾编成的一个长圆形的大笼子，镂空编成，抱着也可以，搁臂憩膝也可以，因为竹编且镂空，人的肌肤贴着便觉清凉。竹夫人如今少见，但仍然是有的。
任淡如 摄
民间和高温对抗的法子，除了这些利器，大抵还是吃。就是像孙璜的画里那样，多多吃点“浮瓜沉李”，《红楼梦》里也爱说，把水果“湃”在水晶缸里，这个“湃”字，尤见清凉。 除了“浮瓜沉李”，还有绿豆汤啦，爱玉冰啦……以及木莲豆腐。
自打知道了木莲豆腐，这两年都偶尔做一些。
名曰"木莲"，其实与木莲毫无关系，名曰"豆腐"，其实亦与豆腐毫无关系。 传统的木莲豆腐原料，是"薜荔"所结的果实种子。 薜荔子非常小，扁圆形，象雪里蕻的籽那么大，做的时候用纱布包起薜荔子，然后浸在盛满冷水的盆子里不停地用手挤压纱布包，把粘稠的汁液挤出来，搁在边上过三五个小时，一盆薜荔汁就会变成半透明的胶状。
吃的时候，我会现摘一朵茉莉花或一片薄荷叶子搁在上面。没什么大用，只是会觉得好看一点，清凉一点。 在这样燥热的日子里，心里也要清凉呀。
作者：任淡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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