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中医,不可不学《伤寒论》,学《伤寒论》,不可不学六经辨证。然自古以来,中医门派众多,百家争鸣,同为经方学派,对于《伤寒论》的六经辨证也各不相同,认识迥异。略举几家,如:
1.凡病总不外乎六经。
凡病总不外乎六经,以六经之法按而治之,无不立应。一经见证,即用一经之法;经证腑证兼见,即当表里两解。若太阳阳明两经表证同见,即用桂枝葛根以合解两经之邪;兼少阳更加柴胡;兼口渴而小便不利,即以三阳表药加入五苓散之中;兼口苦、咽干、目眩,更加黄芩;兼口燥心烦,渴欲饮冷,当合用白虎汤于其间,并三阳表里而俱解之。若三阳表证与三阴里寒同见,谓之两感,即当用解表于温经之内;若里重于表者,俱当温里,不可兼表。无论传经、合病、并病、阴阳两感,治法总不外乎此。
《伤寒集注·六经定法·舒驰远》
2.以六经钤百病,为确定之总诀。以三焦赅疫证,为变通之捷诀。
以六经钤百病,为确定之总诀。以三焦赅疫证,为变通之捷诀。凡勘外惑病,必先能治伤寒,凡勘伤寒病,必先能治阳明。阳明之为病,实证多属于火,虚证多属于水,暴病多属于食,久病多属于血.凡伤寒证,恶寒自罢,汗出而热仍不解,即转属阳明之侯,当此之时,无论风寒暑湿,所感不同,而同归火化,
伤寒本无定体,中阳溜经,中阴溜腑,惟入阳经气分,则太阳为首;入阴经血分,则少阴为先。
凡勘伤寒,先明六气,风寒在下,燥热在上,湿气居中,火游行其间,不病则为六元,病即为六淫。
凡勘伤寒,首辨六气,次辨阴阳虚实。阴证必目暝嗜卧,声低息短,少气懒言,身重恶寒;阳证必张目不眠,声音响亮,口臭气粗,身轻恶热。虚证必脉细,皮寒,气少,泄利前后,饮食不入;实证必脉盛,皮热,腹胀,闷 -- ,前后不通。
伤寒新感,自太阳递入三阴;温热伏邪,自三阴发出三阳;惟疫邪吸自口鼻,直行中道,流布三焦,一经杂见二三经证者多,一日骤传一二经或二三经者尤多。
凡病伤寒而成温病者,阳经之寒变为热,则归于气,或归于血,阴经之寒变为热,则归于血,不归于气。
病无伏气,虽感风寒署湿之邪,病尚不重,重病皆新邪引发伏邪者也。惟所伏之邪,在膜原则水与火互结,病多湿温;在营分则血与热互结,病多温热。邪气内伏,往往屡夺屡发,因而殒命者,总由邪热炽盛,郁火薰蒸,血液胶凝,脉络窒塞,营卫不通,内闭外脱而死。
六经实热,总清阳明;六经虚寒,总温太阴;六经实寒,总散太阳;六经虚热,总滋厥阴。
外风宜散,内风宜熄,表寒宜汗,里寒宣温,伤暑宜清,中暑宜开,伏暑宜下,风湿寒湿,宜汗宜温,暑湿芳淡,湿火苦泄,寒燥湿润,热燥凉润,上燥救津,中燥增液,下燥滋血,久必增精。郁火宜发,实火宜泻,暑火宜补,阴火宜行。
伤寒一发汗而表寒即解,温热一发汗而里热愈炽,故伤寒以发表为先,温热以清里为主。伤寒多伤阳,故来路以扶阳为急务;温热多伤阴,故来路以滋阴为要法;扶阳滋阴,均宜侧重阳明。
邪留气分,每易疏透,轻则自汗而解,重则解以战汗狂汗;邪留血分,恒多胶滞,轻则发疹而解,重则解以发斑发疹。
《内经》治伤寒只有汗下两法,谓未入于腑者,可汗而巳,巳入于腑者,可下而巳。又云:发表不远热,攻里不远寒。治法何等直捷。余谓发表不但一汗法,凡发疹.发斑,发蓓,发痘,使邪从表而出者,皆谓之发表,攻里亦不仅一下法,凡导痰,蠲饮,消食,去积,通瘀,杀虫,利小便,逐败精,使邪从里面出者,皆谓之攻里.
邪去正乃安.故逐邪以发表攻里为先,正足邪自去,故扶正以滋阴补阳为主.古人去病补虚,总不外发表,攻里,滋阴,补阳四大法。
《通俗伤寒论·俞根初》
3.六经分类法可统领万病。所有现代西医的疾病皆可囊括其中。
六经辨治理论体系精妙。六经分类法可统领万病。所有现代西医的疾病皆可囊括其中。任何西医的病必然有脉证,有脉证就可以将其划人六经病中按六经病找出病因、病位、证候而确定治疗。以往认为《伤寒论》仅仅是一部外感病专著,这是很不全面的。因为六经辨治包括证与病两大系统。而从大量临床事实来看,六经病自然包含了内伤、外感所有疾病。首先,它是病位的概念,包含了五脏六腑,太阳表与膀胱(其中包括上焦肺),阳明胃与大肠,少阳胆与半表半里(其中包括膜原),太阴脾(其中包括中焦),少阴心与肾并与脑通(其中包括下焦),厥阴肝。
此外,六经病还是阴阳的分类,是阴阳哲学的临床运用,是证候学,并以整体思维进行证候分型,其中包括体质用药、六气变化等等。它以阴阳哲学为核心进行辨证论治,包含了同病异治和异病同治等内容。百病皆可用六经阴阳来概括,只要病机相同,异病皆可同治;同病如脉证病机各异,治法又当同病异治。任何一种疾病,从六经生理、病理上认识都有其成因、主证、发病特点。六经病各自总的传变特点以及发展变化规律,是外感、内伤疾病的共同规律,这是共性。但具体发生在不同的人身上,由于体质、年龄、季节、地域、性别等因素,则又表现出六经病位各异,病机各殊,而出现个性化证型,而每条经文的脉证并治,就反映出了这种特点。因此,六经辨治既是共同化治疗的准绳,又是个性化治疗的规范。其间表里、寒热、虚实、气血、标本、脏腑、三焦、体质、常变、缓急、顺逆,尽囊括其中。这种“提挈天地,把握阴阳”的六经布阵的战略、战术思想,是一个既有共性也有个性的科学性极强的理论体系,而非浅层次的方证辨治,其奥妙无穷。
六经中阴阳转化,阳明、少阳、太阴、少阴、厥阴之证候转至太阳,其病由深转浅,由里转表,都可以从太阳汗解。因此,《伤寒论》不但是外感病的专著,而且也是内伤杂病的指南。特别在变证、坏证、兼夹证中更是离不开的。
六经病是变动的,阴阳生克制化和阴阳自和都使证候出现动态变化,药物治疗也可以使之转化;六经一体,以六经领百病,不以方证为最后依托,这是《伤寒论》的精髓。(P64)
阴阳为六经之统。六经为病,一般情况下,三阳多实,三阴多虚,三阳之间可以互相制约转化,三阴之间亦可互相制约转化,三阴可转三阳,三阳亦可转三阴。阴阳互生互转,相生相制。有人说《伤寒论》自成体系,没有受《内经》理论影响。恰恰相反,《内经》很多理论在《伤寒论》中无处不在,无处不用。仲景虽然未引《内经》一语,但其理论体系显然受到《内经》的影响,从此可看出《内经》、《伤寒论》的一贯性、继承性,但又必须肯定《伤寒论》在《内经》基础上发展了阴阳学说和六经理论。仲景的这个创新推动了中医从理论走向临床,其功甚伟。由于其功在临床,深得后世医家的推崇,注释颇多。曹炳章称自东汉以来注释《伤寒论》者在五百余家。虽然各自从各自角度阐述伤寒,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但由于《伤寒论》讲的是辨证,与今天的病(特别是西医的病)概念不同,加之“注解研究伤寒书1990年底达1604种,日本方面297种,名医衍释仲景之文日多,而仲景之意转晦”,故后学者很难适从和融会贯通,很多后学者对《伤寒论》学而止步,甚至不敢人室。目前在中医界流行的《伤寒论》方证辨治,虽然对病理认识有了一定提高,但那是浅层次的提高。我们必须登六经病脉证治的泰山之巅,使百病之形迹尽在心中,这种综观全局、阴阳一体的提纲挈领、执简驭繁之思维格局必然要高出于方证认识。
综观仲景《伤寒论》、《金匮要略》,标本病因涉及风寒在表、表湿、里寒、寒湿、热实、湿热、燥热、寒实、水气、痰饮、水湿、宿食、虫积、瘀滞、瘀结、蓄血、蓄水、气结等标因;本因涉及阳虚、气虚、血虚、阴虚、津伤等。以上标本病因涵盖了多数六经外感内伤杂病。但仲景还有一些病因没有列入,如表燥、表热、表暑、气阴虚、气脱、瘟疫热人心营脑窍、瘟疫邪在膜原、湿热温病邪入三焦等。清代温病学说的发展是一个重要完善阶段,是对六经辨治的重要补充。(P128)
六经辨证(也兼用三焦辨病并治、五行治法及疾病病脉证治,但都要归结到六经总纲上来)为仲景在《内经》六经理论的基础上重新提出的辨治学说;其意义比之《内经》,六经更深远,内涵与《内经》有所不同;它既包含了脏腑,也包含了六经分证,将一切急性热病的证候纳人六经辨治范畴,同时也囊括了一切内伤杂病的病脉证治,执简驭繁,划时代地提出外感内伤并治的统一学说。这是仲景继《内经》之后的杰出贡献。此理论影响中医临床一千八百多年,至今仍未衰,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任何一种辨证学说超越过它。相反,仲景之学在临床中不断得到验证,在临床中救治亿万生灵,实为中医临床之渊薮、千古之圭臬、医中之圣典。以往不少学者仅仅把《伤寒论》局限在外感病内,这是小看了这部著作的价值。大量的临床病例证实,它是包括外感、内伤所有疾病的准绳和指南。六经辨证的理论基础是《内经》的阴阳学说。阴阳学说在六经病中体现得尽善尽美。三阳为阳,三阴为阴。一阴一阳,其乃为道。阴阳统领六经,阳在上在外,太阳是也;阳为热,阳热之极,阳明是也;少阳为阴阳之界,表里之枢,表为阳,里为阴,少阳在阴阳之间。此三阳皆气有余,阳有余,皆为实,皆为热,皆为亢,亢则害;阴为里、为寒,太阴、少阴为里为寒为虚为阳气不及,太阴为阳气初不及,少阴为阳气极不及,又称阴寒之极。阳极反阴,阴极反阳。阳长阴消,阴长阳消。阴阳胜复、相争、生、相克、自调、在太过不及平气中运动变化,生生灭灭,如环无端,周而复始。厥阴病就是阴阳二气在相制调节中出现的相争情况。病势发展到阳转阴,阴转阳,阳化寒、阴化热的时候,必然也会出现阳胜于阴、阴胜于阳,厥热胜复的纷争混合交战境界。这样就会出现寒热错杂、虚实互见的局面。“消渴,气上撞心,心中疼热”为热证,为阳证;“饥而不欲食,食则吐蛔;下之利不止”,为寒证,为阴证。前者为上热,后者为下寒。这种上热、下寒、上阳、下阴的纷争局面,如果用下,寒气阴气不服,必然导致泄泻不止;用温则上热不服。在这种情况下,只有寒热杂投、虚实互用,各走其经,方为合拍。宜乌梅丸主之。热药附子、干姜、细辛、桂枝、花椒以治下寒;乌梅、黄连、黄柏性寒以治上热,人参、当归以安中补气血。临床当视寒热多少调整热药寒药的剂量比例。此方能治厥阴本病、上热下寒、寒热互结之太阴、阳明合病,以及寒热错杂之泄泻、痢疾、蛔虫腹痛、胁痛等病。(P174)
(《伤寒论》临证发挥/陈代祥编著)
4.六经辨证法只是伤寒的辨证法,对伤寒以外的任何病种都是不适用的。
伤寒六经既是一个辨证系统又是一个治疗系统。
伤寒六经正是依据伤寒病理发展中不同的病性和病位而分化的六个不同的病理阶段,在各病理阶段中又依据不同的病理趋势而区别为若干具体的伤寒证候。总之,伤寒六经病,是以病理的特殊性质相区分,又以病理的同一性相联系的;六经病相连接的整体是一个伤寒系统;相对立的六经病是伤寒病理发展过程中的六个不同阶段,各阶段中又以不同的病理趋势分为若干具体证候。换句话说,六经病是伤寒病理过程中的六个纲,各具体证候为六经纲领中的子目,从伤寒系统到六经纲领,下至子目证候,俱是以病理的特殊性相区分,以病理的同一性相联系的。而治法和方剂、药物又俱是以病理为依据的。这便形成了一个伤寒辨证治疗系统。
柯琴认为六经辨证法是“尽愈诸病的权衡”,是百病的辨证法则。而温病学家们则表示反对。这是继续了很长时间的伤寒与温病之争的焦点。
六经辨证法只是伤寒的辨证法,对伤寒以外的任何病种都是不适用的(?)。但必须说明:六经辨证法所体现的辨证思想,即病因、病位、病性、病势的整体辨证思想,是完全符合唯物辩证法的基本原理的,因而它是建立各病种的辨证法的思想根据。例如吴鞠通的三焦辨证,叶天士的卫气营血辨证,以及八纲辨证、脏腑辨证、病因辨证等,无不是在六经辨证法的辨证思想影响下产生的辨证方法。但由于他们对这一思想的理解程度不同,所以他们的成就也不同。
六经是伤寒的六经,不是杂病的六经。杂病是并发于伤寒中的杂病,不是六经中的杂病。六经病理界说是认识伤寒的界说,也是区分杂病的根据。如果弄清了六经、伤寒、杂病三者的关系,那么伤寒与杂病就成为很容易区分的东西了。
伤寒注家对合并病亦有不同的说法。如医金宗鉴说:“阳经既有合并病,则阴经亦有之可知矣。如太阳病脉反沉,少阴病反发热,是少阴太阳合病也;阳明病脉迟,太阴病大实疼,是太阴阳明合并也;少阳病脉细而厥,厥阴病呕而发热,是厥阴少阳合病也。”柯琴也说:“太阳病脉反沉,便合少阴;少阴病反发热,便合太阳;阳明病脉迟即合少阳。虽无合病之名,而有合病之实。”金鉴与柯琴上述对合病的说法是错误的。要知道,伤寒六经合并病理过程,只有同病性的相合并。因为太阳与少阴是同一表病位的功能盛衰与代谢增减而分化的阴阳两性过程,阳明与厥阴是同一气机病位的功能盛衰与代谢增减分化的阴阳两性过程。太阳与少阴之间,阳明与太阴之间,少阳与厥阴之间,只有功能进退而相互转化的机理,绝无同一个组织奇观的功能既亢进又衰退,代谢既增高又减低这样的病理。一个病位的阴阳病理性质,也如一个数值的正负性质一样。正、负值不能并存于一数,阴阳病性也不能并存于一个器官,所以太阳与少阴、阳明与太阴、少阳与厥阴,不存在合并过程。
病理过程中的阴性与阳性是相互对立的,又是统一的。病理过程中阴性向阳性转化,或阳性向阴性发展,又是一个阴阳消长的过程,也就是组织器官功能进退与代谢增减的过程。在阴阳的相互转化过程中,必然存在着一个过渡阶段,无从或长或短。在阴阳相互转化的过渡阶段乃偏阴、偏阳的性质;偏于阳的仍是阳性病理过程,偏于阴的仍是阴性病理过程。太阳病脉反沉是太阳向少阴发展,虽阳病阴脉,但表阳未衰,寒气未盛,病性仍偏于阳,所以仍为太阳,脉沉谓之反。少阴病反热是少阴向太阳转化,虽然发热,但阴寒未消,阳气尚微,病性亦仍偏于阴。所以仍为少阴,发热谓之反。阳明病脉迟不是转阴的病机。阳明脉迟潮热汗出为里实可下证,若阳明脉迟汗出恶寒是表未解,为阳明太阳病。太阴病脉是向阳明转化,为太阴向愈的表现,所以下利自止。少阳脉弱是向转化为病退。总之,同病位的阴阳相互转化是个阴阳消长的过程,不是阴阳合并的过程。
《伤寒六经求真/郭生白著》
5.刘渡舟:六经是脏腑经络由表及里发病规律的总结。
六经辨证是《伤寒论》的首要问题,是《伤寒论》的辨证核心。究竟六经辨证是用于辨伤寒,还是辨杂病呢?刘渡舟认为,这个提法就是广义的。柯韵伯和方有执等医家提出“六经为诸病而设”,“非为伤寒一病而设”,强调六经是脏腑经络由表及里发病规律的总结。
现临床上用《伤寒论》的理论也好,用六经辨证也好,并非仅治伤寒,也兼治杂病。实践是检验真理的惟一标准。由于张仲景立论的时候是由表及里,由阳及阴,因此仅仅太阳病是以表证为纲,阳明病的“胃家实”则是由伤寒传经到胃,胃津损伤而成燥热,燥屎不下,就称为“阳明病”。同时,《伤寒论》中还有因宿食不化或其他原因造成的大便燥结。因此,《伤寒论》中既有三个承气汤,还有脾约丸(即麻子仁丸)。大便燥结原因很多,也发生于杂病。现代临床的急腹症或肠梗阻,其病并非太阳病传至阳明而成,只要见到痞满燥实坚的证候,就可酌用大承气汤或大柴胡汤治疗。少阳病也是如此,表现为“口苦,咽干,目眩”,主方为小柴胡汤。现代临床的肝炎病,其病并非由太阳病传变而来,只要见到胸胁苦满、心烦喜呕的证候,常用小柴胡汤加减治疗,能收到很好的疗效。
总之,应该广义地看待六经为病,它是张仲量对脏腑经络发病规律的总结,采用六经这六个类型来驾驭诸病,有阴,有阳,有表,有里,有寒,有热,有虚,有实,都是一分为二的。三阳病和伤寒的关系较易理解,三阴病则相对困难。例如,太阴病是脾胃虚寒性疾病,上吐下泻,不可能都由外感传来,饮食生冷、脾阳素虚都是其病因。从六经分证的方法来看,是伤寒和杂病共论的。在临床过程中用六经分证的方法来驾驭和概括诸病,才叫辨证论治,怎么能说单为伤寒的传变而设?因此,张仲景在原序上才有这么一句话:“虽未能尽愈诸病,庶可以见病知源,若能寻余所集,思过半矣。”
关于合病,刘渡舟认为,只有阳经能讲合病,阴经就不讲合病了。
《刘渡舟伤寒论讲稿》
6.胡希恕:先辨六经,后辨方证。
胡希恕先生认为,《伤寒论》的基本理论基于八纲,由八纲发展成六经辨证。因而提出:《伤寒论》的六经与《内经》本无关系。经方临床的核心,是“六经八纲”以及由此细化的“方证对应”。六经八纲虽然是辨证的基础,但实际应用远远不够。例如表阳证/太阳病,依法当发汗,但发汗的方剂为数很多,是否任取一种发汗药即可用之有效呢?答复是不行,绝对不行。必须具体落实到某方,如桂枝汤、或麻黄汤、或桂枝加桂汤等才可以,而这就要从‘六经八纲’继续辨证,直到辨到具体方药,即’方证对应’。
《经方传真——胡希恕经方理论与实践》
7.冯世纶:关于六经病的传经。
传统解读《伤寒论》,“传经”,即邪气由某经进入另一经,是一个很重要的概念,有“循经传”、“越经传”、“表里传”等诸多概念。对于病情单纯者,这种传经理论似也符合临床。但是,对于部分病情较复杂者,若拘守“传经”之说,经常有牵强之感。如本案中,病涉太阳、阳明、太阴、厥阴四病,一诊为太阴、阳明合病,二诊为厥阴病,三诊为太阳、阳明、太阴合病等等,很难用传经理论去解释。冯世纶指出,“六经”本不是“经”,不能用“经络”、“脏腑”概念去理解,也就绝不存在“传经”之说。临证辨六经是依据人体患病后所反应出来的症状特点来进行的,即使是今日太阳,明日太阴,后日又复太阳,只要明确辨出,就是客观存在,没必要用过多的“理”去推测可能不可能。关于这一点,实际上涉及到“六经实质”这一问题。冯世纶在《解读张仲景医学》一书中引用经方大师胡希恕先生的一段话来阐明六经实质:“基于八纲的说明,则所谓表、里、半表半里三者,均属病位的反应。则所谓阴、阳、寒、热、虚、实六者,均属病情的反应;临床实践说明,病情必反应于病位,而病位亦必因有病情的反应而反应,故无病情则亦无病位,无病位则亦无病情,以是则所谓表、里、半表半里等证,同时都必伴有或阴、或阳、或寒、或热、或虚、或实的为证反应。同理则所谓阴、阳、寒、热、虚、实等证,同时亦都必伴有或表、或里、或半表半里的为证反应。由于寒、热、虚、实从属于阴阳,或无论表、里,或半表半里的病位上,均亦有阴阳两类不同的为证反应,这样三个病位,两种病情,则证为六,亦即所谓六经者是也。”
关于复杂方证的辨别
以表、里、半表半里定病位,以阴、阳、寒、热、虚、实分病性,由此辨出六经,进而辨出方证,这就是临证中的辨证论治。《胡希恕讲伤寒杂病论》一书中指出:“中医治病有无疗效,其主要关键就是在于方证是否辨得正确。”同时也指出:“不过方证之辨,不似六经八纲简而易知,势须于各方的具体证治细观而熟记之。”可见,辨证论治中最重要、同时也是最有难度的在于辨方证。而对于久病、杂病来说,方证往往并非单一,对这类复杂方证的辨别就更是不易了。
以六经提纲证为基础,结合具体症状表现,先辨六经,继辨方证,此为常。而在复杂方证的辨别中,必须知常达变,因为方证复合,常常使每一方证都不表现为常态。同时,影响患病的很多因素也会影响到具体方证常态的表现。如冯世纶在《解读张仲景医学》一书中指出:“仲景治病,所谓辨证论治,重在辨八纲、六经,但影响人体患病的还有很多因素,如气血、饮食、瘀血、痰饮、水湿等,因此,还须辨气血、瘀血、痰饮、水湿等,这种辨证论治思想,详细地体现在辨方证中。”
《冯世纶教授经方临证实录·抽丝剥茧辨方证》
其实,伤寒杂病,本为一体,只是因历史原因而分为二体,现在的人们已看不到原先的编排。千百年来,后人只是限于自己有限的临床经验及对仲景遗留至今的著述努力地考证和重新探索,前有日人汤本求真《皇汉医学》将《伤寒》,《金匮》方合而一体六经分类,后有冯世纶先生根据胡希恕经方理论与实践编写经方传真。从浩如烟海的后世诸子百家众说纷纭中理出一执简驭繁的实用诊治方法,为经方的临床普及应用不蒂为一重大贡献。然总觉有些经方归经牵强。
比如,就《伤寒论》第147条:伤寒五六日,已发汗,而复下之,胸胁满微结、小便不利、渴而不呕、但头汗出、往来寒热、心烦者,此为未解也,柴胡桂枝干姜汤主之。148条:伤寒五六日,头汗出、微恶寒、手足冷、心下满、口不欲食、大便硬、脉细者,此为阳微结,必有表,复有里也;脉沉亦在里也,汗出为阳微。假令纯阴结,不得复有外证,悉入在里,此为半在里半在外也;脉虽沉紧,不得为少阴病,所以然者,阴不得有汗,今头汗出,故知非少阴也。可与小柴胡汤,若不了了者,得屎而解。
据冯世纶先生介绍,“因为关于柴胡桂枝干姜汤方证啊,就是147条,再也没有了。所以理解条文柴胡桂枝干姜汤非常地难。胡老对于这一条理解也是非常用心,也是用了一辈子的精力,所以这里头,我再给大伙提供一些参考吧。所以这个148条是理解厥阴病、理解148条的一个关键,148条以往的注解都没有说清楚。胡希恕先生啊,经过多年的研究,反复地读、反复地修改,他那个笔记啊修改的不下十次。最后一次修改的是什么?148条大家看到了,这148条就是解释147条的,解释什么?就是解释啊,为什么造成了微结,因为读这个148条啊“胸胁满微结”后世各个注家都有,各种说法都有。实际这个微结就是指的什么?胸胁苦满,其实不是,微结就是指大便,大便干,津液伤引起的大便干。怎么的说呢?148条你看是这么说的:“伤寒五六日,头汗出、微恶寒、手足冷、心下满、口不欲食、大便硬、脉微细者,此为阳微结”。这几句话,红的这个字,这些字就是解释“微结”的,为什么造成“微结”,就是本来就伤寒,经过五、六天,汗、下、吐治疗以后津液伤,津液伤以后入于半表半里,半表半里以后不是少阳证,成为厥阴病,厥阴病津液更伤,比少阳证津液更伤。因为少阳病(本太阳病不解,转入少阳者,胁下鞭满)到了厥阴哪津液更伤了,所以这个伤啊,还不到阳明里证大便硬,微结,微结这个大便微结是什么意思?是大便干不是因为热,是因为津液伤,津液一伤再伤造成了大便干,所以这个“微结”就是指的大便干。所以大便硬,里头说了,大便硬脉细者,此为阳微结。就是解释147条,为什么造成大便硬啊,就是因为津液伤的厉害所以导致半表半里阴证,所以这样解释就行了。这是一个,这不是半表半里的阳证是半表半里阴证,半表半里的阴证后来怎么说可与小柴胡他讲的通吗?讲不通了。所以胡希恕先生经过了反复的阅读、修改,然后对照条文来解释、解读,最后得出什么?“可与小柴胡汤,不如柴胡桂枝干姜汤”这些,得出这么一句话,这句话那是读伤寒读一辈子的体会···”
《摘自2009年12月12日冯世纶在经方治疗皮肤病学会上的讲座》
就《伤寒论》的一条方证,一位经方大师“用了一辈子的精力”琢磨研究,可知六经辩证之不易!
总而言之,辨伤寒六经相对易,辨杂病六经相对难;(即辨外感热病六经相对易,辨内伤慢性病证六经相对难;)辨三阳经相对易,辨三阴经相对难;辨一经之病症相对易,辨合经之病症相对难;在合病并病之中,辨阳经合病并病相对易,辨阴阳经合病并病更加难也。这也是入中医门而难以为“上工”,甚至有些“粗工”穷其一生也不得入其门之由也。
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