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真经取善集卷之三
宋饶阳居士李霖集
视之不见章第十四
视之不见名曰夷,
御注:目主视,视以辫物,夷则平而无辫,非视所及,故名曰夷。太易未见气是已。
王元泽曰:道至於万物,平等无有高下之处,非目所视。
此明道也。夷,平易也。道非色,故视之不见。虽不见也,然能玄能黄,不可名之无色也,曰夷而已。
听之不闻名曰希,
御注:耳主听,听以察物,希则概而有闻,非听所闻,故名曰希。大音希声是已。
庄子曰:听而可闻者,名与声。道无声,非耳所闻,故曰希也。虽不闻也,然能宫能商,不可名之无声,曰希而已。
搏之不得名曰微。
御注:微乎微乎,至於无形,孰得而搏之。大象无形是已。
无形曰微。搏,执持也。道无形,故执持不得。虽不得也,然能阴能阳,能柔能刚,能短能长,能圆能方,能暑能凉,能浮能沉,能苦能甘,於无形之中而能形焉,故名曰微。
此三者不可致请,故复混而为一。
御注:太易未判,孰分高下。大音希声,孰辫清浊。大象无形,孰为巨细。目无所用其明,耳无所施其聪,形无所竭其力,道之全体於是乎,在穷之不可究,探之不可得也。气形质具而未相离,故混而为一。虽然既已为一矣,且得无言乎。
三者谓夷、希、微也。不可致诘者,谓无色无声无形,口不能言,书不能传,当受之以静,求之以神,不可诘问而得之。混,合也。三名合而为一,三者本一体而人之所以求者。或视或听或搏,故随事强名耳。
其上不皦,其下不昧,
王元泽曰:凡物有质则具阴阳,上皦下昧,理必然也。唯道无物,故混然而成。此言道之定体。庄子曰:失吾道者,上见光而下为土。
绳绳不可名,复归於无物。
吕吉甫曰:绳绳兮调直而有信。虽有信也,而不可名,故复归於无物。
是谓无状之状,无物之象,是谓惚恍。
纂微曰:夫复归於无物者,非空寂之谓也。谓於无形状之中,而能造一切形状,於无物象之中,而能化一切物象,欲言有邪而不见其形,是即有而无也。欲言无邪而物由以成,是即无而有也。恍者有之疑於无,惚者无之疑於有,道之为物,非有非无,不可定名,故曰:惚恍。
迎之不见其首,随之不见其后。
御注:其始无首,其卒无尾,故迎之随之,有不得而见焉。
苏子由曰:道无所不在,故无前后可见。
执古之道,以御今之有。
王弼曰:古今虽异,其道常存。执之者方能御物。
吕吉甫曰:无前无后,则不古不今。虽不古不今,而未尝无古今也。则吾得之以曰用矣。故曰:执古之道,以御今之有。
能知古始,是谓道纪。
吕吉甫曰:所谓古者,非异於今也。以知古之所自始也。所谓今者,非异於古也。以知今之所从来也。诚知古之所自始,则知今之所从来矣。始无所自来无所从,所谓无端之纪也。无端之纪,道纪也。道不可执也。得此可以执之,以为德矣。执德之谓纪。
王元泽曰:推而上之至於无物之初,乃知物无所从来。道之情得矣道之纪,要古今不变者,是庄子所谓无端之纪也。
李畋曰:此章言妙本应用,何所不无也。若以视听求之,了勿可得。以皦昧察之,湛勿可分。物象不能名,始终不可睹,其用难测,以御有为。
古之善为士章第十五
古之善为士者,微妙玄通,深不可识
舒王曰:士者事道之名,始乎为士,则未离乎事道者也。终乎为圣人,则与道为一事,道不足以言之,与道为一则。所谓微妙玄通,深不可识是已。
灵仙曰:道无不通名善,事无不达为士。前章执古御今,此则御今引古。
前章论道之全体,此章言士之体道。微者彰之反也,妙者危之反也。玄则深远不测,通则变化无穷。古之善为士者,有此道而退藏於密不可测,究孰得而识之哉。故曰深不可识。
夫惟不可识,故强为之容。
御注:天之高不可俄而度也。地之厚不可俄而测也。曰圆以覆,曰方以载者,拟诸其容而已。强为之容,岂能真索其至。谓下文也,夫惟道大难识,强为之容而已。
豫若冬涉川;犹若畏四邻;
吕吉甫曰:庖丁解牛,休然为戒,视为止,行为迟,动刀甚微,则豫若冬涉川者也。豫则图之於事之始也。謋然已解,如土委地,提刀而立,为之四顾,为之踌躇满志,善刀而藏之,犹若畏四邻者也。犹则慎之於事之终也。
豫者图息於未然,犹者致疑於已是。由膝以上为涉,集众流为川。涉川者犯难也。冬者至寒之时,徒涉巨川,以见至人不好从事,於务出於不得已,常迫而后动,临事而惧也。故曰豫若冬涉川,既涉则无虑矣。而犹戒曰犹至人静密幽深,不出性宅,常若畏邻,敛而不纵,闲邪存诚,非物探之,其心不出,故曰犹若畏四邻。
俨若客;
王元泽曰:不以事为己任,故其容寂。
纂微曰:言有道之士,俨然端谨而心无散乱,如宾对主,曷敢造次。
此作容字,说若东郭顺子正容悟物,使人之意也消。故田子方师仰之。此作客字,说若李 含光居於暗室,如对君父,故司马子微激赏之。
涣若冰将释;
御注:水凝而为冰,冰释而为水,其实一体。蔽於执一者,如水之凝。同於大通者,如冰之释。《易》曰:涣,离也。离人而无所系輆,所以为涣。
《说》曰:奂而散为涣。夫水本无冰,通寒则凝。性本无碍,有物则结。有道之士,豁然大悟,万事销亡,如春冰顿释。
敦兮其若朴;
御注:敦者厚之至。性本至厚,如木之朴,未散为器。
此言性之全也。《经》曰:复归於朴。
旷兮其若谷;
御注:旷者广之极。性原无际,如谷之虚,受而能应。
此言性之虚也。《经》曰:上德若谷。
浑兮其若浊。
王弼曰:藏精匿照,外不异物,混同
波尘,故曰若浊。
杨子曰:合则浑,离则散。浑者与世合而不离,故若浊。庄子所谓与物委蛇而同其波也。与刻意尚行离世异俗者异矣。夫善为士者,冬涉不好从事,畏邻防患於后,若客之不为主,如冰释不凝滞,朴而能全,谷而能虚,浊不殊俗,此所谓深不可识,而强为之容也。
孰能浊以澄,静之徐清。
王元泽曰:澄性者与澄水同。加工则动而弥浊,唯静以俟之,则徐自清矣。有道之士,所以物莫能浊者,以其静之徐清耳。
曹道冲曰:岂随流而忘反,聊澄静以徐清。
孰能安以久,动之徐生。
御注:有道之士,即动而静,时骋而要其宿,定而能应至,无而供其求,故静之徐清,而物莫能浊。动之徐生,而物莫能安。《易》曰;来徐徐,徐者安行而自适之意。至人之用心,非以静止为善,而有意於静。非以生出为功,而有为於生也。因其固然,付之自尔,而无怵迫之情,遑遽之劳焉。故曰:静之徐清,万物无足以挠其心,放孰能浊。动之除生,万物无足以系其虑,故孰能安。安有止之意,为物所系,则止矣。岂能应物而不伤。
保此道者不欲盈。
马巨济曰:保不歌盈者,道集虚故也。盈而有,有则浅可识矣。
夫惟不盈,.
吕吉甫曰:然不曰虚而每曰盈者,恐人之累於虚也。虚而累於虚,则不虚矣。故曰或不盈、不欲盈而已。
故能弊不新成。
王元泽曰:得道者未尝盈,则成道者未尝新也。道之为用,通万世,而不弊,以其无弊、无新、不成、不败故也。弊生於新,败生於成,士虽成道,而常若弊,则终无弊败矣。
此章言士之体道,深不可识,终之以不欲盈者虚也。虚则空洞无一物,』 了世岂得而识之哉。古之保此道者,若大禹不自满假,孔子不居其圣已。独取虚者,老子也。实若虚者,颜子也。惟道集虚,於此可见。
致虚极章第十六
致虚极,守静笃。
御注:莫贵乎虚,莫善乎静。虚静者,万物之本也。虚故足以受群实,静故足以应群动。极者众会而有所至,笃者立行而有所至,政虚而要其极,守静而至於笃,则万态虽杂而吾心常彻,万变虽殊而吾心常寂,此之谓天乐。非体道者。不足以与此。
锺会曰:致,至也。除情虑至虚极也。心常寂守静笃也。
致虚则若谷能受群实,无一尘之积,可谓极矣。守静则若水能应群动,无一毫之撄,可谓篇矣。
万物并作,吾以观其复。
严遵曰:天地反覆,故能久长。人复寝寐,故能聪明。龙蛇复垫,故能章章。草木复本,故能青青。化复则神明得位,与虚无通,魂休魄静,各得其所安,志宁气顺,血脉和平,此皆暂尔复静,犹能精神,况久归至道者乎。
吾者命物之我也。我以虚静之至,观万物之作,命物而不与物俱化,故曰吾以观其复。
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
温公曰:物出於无,复入於无。
王元泽曰:从性起用,复还性根,动植虽殊,理归一致。
归根曰静,
苏子由曰:苟未能自复於性,虽止动息念以求静,非静也。故惟归根,然后为静。
人生而静,天之性也。复性则静。
静曰复命,
陆佃曰:言根则知有所谓本,言命则知有所谓性,故言归根曰静,则复者本也。静曰复命,则归根者性也。庄子曰:自本自根,未有天地,自古以固存。自根者,归根曰静是也。自本者,静曰复命是也。自古者,复命曰常是也。自本者,无所因於本。自根者,无所出於根。自古者,无所历於古。虽然归根曰静,静曰复命,复命曰常,其本一也。其言先根而后本,先性而后命,而於根则谓之归,於命则谓之复者,辞之序尔。归未至也。复则至矣。根未至也。命则至矣。复之所入深矣。
复命曰常。
王元泽曰:出生则入有,入有则系数,然则密移之变,顷刻不停,惟复 命则湛然常寂,物莫能迁。
从道受生之谓命,复命则反其所自生,与道为一,则亘古今而常存。
知常曰明。
舒王曰:常者乃无始已来不变之称也。知其常则谓之明也。
自道之外皆非常也。道虽真常,无形无名,非有自知之明,鲜有不为物蔽者矣。
不知常,妄作凶,
御注:圣人知道之常,故作则契理每与吉会。不知常者,随物转徙,触途自患,且不足以固其命,故凶。
孙登曰:不能归根守静,则夭命失常,是其凶也。
夫众不知道之真常,以妄为常,故欢乐用生,动而失之,寿命竭矣。所谓妄作凶也。
知常容,
苏子由曰:方迷於妄,则自是而非,彼物皆吾敌,吾何以容之,苟知其皆妄,则虽仇雠犹将哀而怜之,夫何所不容哉。
容乃公,
河上公曰:无所不包容,则公正无私,众邪莫当。
《礼记》曰:大道之行,天下为公。人不独亲其亲,子其子。
公乃王,
舒王曰:背私则为公,尽制则为王。公者,德也。王者,业也。以德则隐而内,以业则显而外。公与王合,内外之道也。
成玄英曰:王,往也。公则物皆归往。
王乃天,
王元泽曰:王者,人道之至极。极人之道,乃通於天。
天乃道,
御注:通天地人而位乎天地之中者,王也。一而大在上而无不覆者,天也。天地人莫不由之者,道也。尽人则同乎天,体天则同乎道。
道乃久,
卢裕曰:久,长久也。谓量等太虚,无来无去,心冥至极,不生不灭,冥混自然,不可分别,既与此理契会义说为久。
没身不殆。
《新说》曰:天之所法者,道也。故曰天乃道。道则无古无今,故曰道乃久。夫道至於久而可以没身不殆,其孰能政於此哉。
此章以归根复命为义,故首言虚静,终之以道乃久者,道以虚静为先,若拾此而入道,譬若舍舟航而济乎渎者,末矣。
太上章第十七
太上,下知有之。
王元泽曰:三皇之世,无为而治,使民各遂而不知其然,岂得而亲誉乎。
马巨济曰:知有君而不知有其君,此三皇之世。庄子所谓有泰氏其卧徐徐,其觉于于,一以已为马,一以已为牛。
太上者,谓太古无名号之君也。太者,极大之名。上者,至高之称。无为之治,至大至高,后世无以尚之,故曰太上也。下知有之者,知有君而不臣事也。
其次,亲之,誉之。
马巨济曰:惠爱,仁也,故亲。赏罚,义也,故誉。然亲之固已疏,誉之固已毁矣,何者未能出於非人故也。此二帝之世。庄子曰:有虞氏不及泰氏。
尧仁如天,就之者如曰。舜至邓墟,来之者十万家,亲之也。康衢誉尧,讴歌与舜,誉之也。
其次,畏之,侮之。
纂微曰:仁义失则刑法立,而民畏之。
马巨济曰:此三王之世。庄子曰:施及三王而天下大骇,好智而百姓竭,於是椎凿央焉。智慧极,大伪生,巧役其下,愚侮其上,而刑罚不足以威惩,此五霸之世。孟子曰:五霸假之也。
王元泽曰:失德无政,则民侮之。
信不足,有不信。
御注:附离不以胶漆,约束不以缠索,此至信也。商人作誓而民始畔,周人作会而民始疑,信不足故也。太上下知有之,则当不知以为信。其次畏之,侮之,则知诈。颉滑机变之巧生,而有不信者矣。
唐明皇曰:畏之侮之者,皆由君信不足,故令下有不信之人。
犹其贵言。
唐明皇曰:亲之誉之,由君有德教之言,故贵其言而亲誉之。
马巨济曰:言不足贵而犹贵之,故曰犹盖太上,不言而化。自兹以降,帝有典谟,王有誓诰也。
功成事遂,百姓谓:我自然。
御注:帝王之功,圣人之余事也。使人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乐其业,而余事足以成帝王之功。然谓我自然而已。曰:帝力何有於我哉,此谓太上之治。
唐明皇曰:功成而不执,事遂而无为,百姓谓我自如然也。上力何与焉。
此章言三五殊化,下民风靡,道降为德,德衰用刑,刑不能制,必至於欺侮。此信不足於上,而民有不信也。
大道废章第十八
大道废,有仁义。
御注: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仁以立人,义以立我,而去道也远矣。韩愈不原圣人道德之意,乃以谓七与义为定名,道与德为虚位,老子之小仁义,其所见者小也。庄子所谓蔽蒙之民。
大道者,即太古无为之道也。仁义不显,犹日中盛明,众星失光也。废,犹隐也。三皇之后,人心不淳厚,大道隐而不见,七义立而道衰,鱼失江湖之游,则濡沬之恩斯重。人失大道之适,则仁义之惠斯隆。三皇当大道,二帝为仁义,庄子曰:道隐於小成。
智慧出,有大伪。
唐明皇曰:用智慧者,将立法也。法出而奸生,则有大伪矣。
慧以智为体,智以慧为用。智慧有大小也。庄子曰:去小智而大智明。孔子曰:好行小慧,是智慧有大小也。太上云:此者为其以凿为智,以察为慧,作聪明制法令,所谓小智慧也。智慧既出,民之奸伪滋生也。若夫远近并观,闲闲无事,因其自然,无益损乎。其真淳风大行,乌有大伪者哉。
六亲不和,有孝慈。
锺会曰:若九族皆睦,则爱敬无施。六亲不和,则孝慈斯着。
瞽瞍顽而舜称大孝。曾皙严而参称能养。
国家昏乱,有忠臣。
舒王曰:道隐於无形,名生於不足。道隐於无形,则无小大之分。名生於不足,则有仁义智慧差等之别。仁者有所爱也。义者有所别也。以其有爱有别,此大道所以废也。智者知也。慧者察也。以其有知有察,此大伪所以生也。孝者各亲其亲,慈者各子其子,此六亲所以不和也。忠者忠於己之君谓之忠,於他人谓之叛。
不明谓之昏。不治谓之乱。昏乱之世,乃有忠臣匡救其君。《传》曰:乱世见诚臣。若龙逄名芳於夏桀,比干誉美於殷纣。此章言道隐於小,成名生於不足故也。
绝圣弃智章第十九
绝圣弃智,民利百倍;
锺会曰:绝制作之圣,弃谋虑之智,人当反朴还淳,故其利百倍。作者之谓圣,创物之谓智,圣智之人,制作法度,创立政令,欲禁奸止暴,岂知法出奸生,令下诈起,民失性命之真,日趋柛傊域。若绝弃法令,则民反常复朴,其利岂止百倍而已。庄子曰:拾击圣人,纵舍盗贼,而天下始治矣。
绝仁弃义,民复孝慈;
王元泽曰:至德之世,父子相亲而足。今更生仁义,则名实交紏,得失纷然,民性乱矣。盖盛於末者本必衰,天之道也。孝慈,仁义之本也。或曰孔孟明尧舜之道,专以仁义而子,以老氏为正,何如曰夏以出生为功,而秋以收敛为德,一则使之荣华而去本,一则使之雕悴而反根。道岁也,圣人时也。明乎道,则孔老相为终始。
绝巧弃利,盗贼无有。
王元泽曰:巧利胜则民欲侈,而本业衰,必至於为盗。上三事,皆以末伤本者。
巧,机巧也。巧者,善伪利货利也。见利忘义,绝机变之巧而民有耻,弃欲利之心而民知义,此盗贼所以无有也。若不绝弃巧利,徒滋法令禁之,此盗贼所以多有也。庄子曰:攦工倕之指,而天下始人有其巧矣。又曰:擿玉毁珠,小盗不起。
此三者,以为文不足,故令有所属。
马巨济曰:质则有余,文则不足,三者去本已远,为文而已。此其所以不足也。令属其性於下四事。见素抱朴。
舒王曰:不言守素而言见素,不言反朴而吉抱朴,不言无私而言少私,不言无欲而言寡欲,盖见素然后可以守素,抱朴然后可以反朴,少私然后可以无私,寡欲则致於不见所歌者也。
见素则见性之质而物不能杂,抱扑则抱性之全而物不能亏。
少私寡欲。
御注:自营为私,而养心莫善乎。寡欲少私,寡欲则定乎内外之分辨乎。真伪之归,德全而复性。
马巨济曰:见素此圣憎所属也。於之无所与杂谓之素,见· 素则见道,见道则不为,不为则无圣无智矣。抱朴此仁义所属也。全材之谓朴。抱朴则抱性,抱性则不器,不器则无仁义矣。少私寡欲,此巧利所属也。自有之谓私,有物之谓欲,而巧利由以生。私欲少且寡,则巧利衰矣。《庄子·胠筐篇》正以明圣智化义巧利之害,与此章伺意。
私者,吾之身也。少私则不以巧利累其身。欲者,性之动也。寡欲则不以巧利乱其心。李畋曰:此章言去滋蔓在乎技本,抑横流在乎塞源也。若制作不兴,则真素见。弁义不饰,则淳朴存。巧利不施,则私欲绝。然后天和自畅,日用不知。
绝学无忧章第二十
绝学无忧。
御注:学以穷理,方其务学以穷理,思虑善否,参稽治乱,能勿忧乎。学以致道,见道而绝学,损之又损之,以至於无为而无不为,则任其性命之情,无适而不乐,故无忧。
温公曰:学之所以不可已者,为求道也。若弃本而逐末,则劳而无功,不若不学而无忧也。
绝学者体道也。体道则穷亦乐,通亦乐,以穷通为寒暑之序,不悦生,不恶死,以死生为夜旦之常,天地乐而万事销亡,何忧之有。且绝者非谓绝灭不学也。老子恐人溺於学,而以文灭质,以博溺心,不能体道,故以绝学为言。若人不学,何以入道。子夏曰:君子学以致其道。致道者忘心一,此学所以绝也。乃若不学之人,空空如也,安所用绝。彼杨子云不原圣人深意,以谓人而不学,虽无忧,如禽何,岂知圣人绝之之意邪。
唯之与阿,相去几何。善之与恶,相去何若。
御注:唯阿同声,善恶一性,小智自私,离而为二,达人大观,本实非异。唯阿虽异,同出於声。善恶虽殊,皆离於道。以喻学者如唯如善,不学如阿如恶,学则为智,不学则为愚,智者过之,愚者不及,其於失道均也。
人之所畏,不可不畏。
御注:鼓万物而不与圣人同忧者,道也。吉凶与民同患者,事也。体道者无忧,涉事者有畏。人之所畏而不知为之戒,能无息者鲜矣。故君子以恐惧修省。《诗》曰:畏天之威。唐明皇曰:凡人所畏者,慢与恶也。善士所畏者,俗学与有为也。皆当绝之,故不可不畏。
众人务学不能真会,事物毕召反挠其心,此人之所畏而亦不可不畏者。若不绝学,无以体道,故也。
荒兮,其未央哉。
河上公曰:言世俗荒乱,欲进学为文,未有央止也。荒,不治也。若不绝学,则正性荒废,不治之忧,未有央止之时。
众人熙熙,如享太牢,如春登台。
王元泽曰:造化无极,事物曰生。唯圣人能一古今而无变,众人则随化而迁妄,见美恶乐得其生,自以为美。春者,万物奋张离静而动去本逐末之时。台者,可以远览诸境之地。物不明乎至理,皆逐物生情,其状如此。
凡物以阳熙,以阴凝,阳主动,阴主静。熙熙者性动而悦乐之象也。太牢者牛也,其味至厚。春者时物之华。台者远览诸境之地。以喻众人因学致伪,逐境失真,其状如此。夫道淡乎无味,实而不华,绝学者所乐也。务学则失道,离性之静,外游是务,其志熙熙,然得其义理如悦厚味以养口腹,博其见闻如睹高华以娱心志,耽乐之徒,去道弥远。
我独怕兮,其未兆。如婴儿之未孩。
御注:《经》曰:复归於婴儿。婴儿欲虑未萌,疏戚一视怕兮静止,和顺积中而英华不兆于外,故若婴儿之未孩。
怕者,静止不流之义。静止则得无味之味,复乎一性之初,与婴儿奚异。
乘乘兮,若无所归。
御注:时乘六龙以御天。乘乘者,因时任理而不倚于一偏,故若无所归。
乘乘者,运动貌。至人静则与婴儿同,动则乘万物之变,而唯变所适无所向着故也。
众人皆有余,
马巨济曰:性无余欠,所谓有余皆分外也。享太牢登春台,则所得皆分外矣。故次以有余。
众人务学曰益见闻,故有余也。
而我独若遗。
马巨济曰:若遗非诚遗也,以不足爱吝为怀而已。不学者所谓诚遗也。至人非不学,盖缘俗学滋蔓,特可以绝救尔。
绝学体道,损其见闻,所谓为道日损也。
我愚人之心也哉,纯纯兮。
马巨济曰:此属我独若遗为义。众人务学作智,我独绝焉,则愚人而已。纯纯则虽愚不愚。庄子曰:纯也者,谓其不亏其神。
愚,不智也。纯,不杂也。学不厌智也。绝学则去智而如愚,所谓大智若愚。
俗人昭昭,我独若昏。俗人察察,我独闷闷。
纂微曰:察察,严明也。闷闷,宽裕也。夫世俗因学为政,制度严明,立法苛急,矜持有为者,故民不聊生矣。是以至人体天法道,因循任物,在宥天下宽裕昧昧者,故民乃全其真矣。庄子曰:至道之极,昏昏默默,此之谓也。
小明为昭,不明为昏。察察,苛细也。闷闷,宽大也。流俗之人,务学作智,察见细微,智料隐匿,以为昭昭之明。昭者,非大明也。绝学之人,体道去智,物我兼忘,不生分别,故若昏也。昏者,非性昏也,若之而已。推昭昭之意以从政,则察察然苛细矣。所谓人太察则无徒也,推若昏之意以从政,则闷闷然宽大矣。所谓常宽容於物,不削於人也。
忽若晦,寂兮似无所止。
御注:渊静而性定,道之全体。变动而不失,道之利用。
众人皆有以,我独顽似鄙。
御注:桂可食,故伐之。漆可用,故割之。人皆知有用之用,而莫知无用之用。众人皆有以是谓有用之用,我独顽似鄙是谓无用之用。《传》曰:心不则德义之经为顽古者,谓都为美,谓野为鄙,顽则不饰智,鄙则不见美,神人以此不材。
马巨济曰:以,用也。众人之学,求用於世,所谓有用之用也。亦安知绝学之无用为真有用哉。顽似鄙是也。盖昭昭察察,则本末的然,非於无用者也。故次之以有,以顽,无用也,鄙野也,似野人不学无用故也。
我独异於人,而贵求食於母。
马巨济曰:此结成上文婴儿未孩之义。婴儿以母为本,未孩则食其本,既孩则食其末。夫道本也,学末也。人食末,我食本,此其所以异也。然圣人不尚异而独异者。此篇主绝学为辞,方俗学之溺如此,则非异俗无以救俗故也。
此章主绝学为言。篇中句句皆有绝学之意。若不绝学,则闻见之多,以博溺心,於道为尘。故篇终又言贵食於母,盖母者道也。惟绝学则养道,此有道者,所以异於俗也。
道德真经取善集卷之三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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