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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词鉴赏〗唐代诗词赏析:《李商隐篇》104首<61-80>


唐代诗词赏析:

《李商隐篇》104首<61-80>

目录

61《齐宫词》
62《日射》
63《咏史》
64《端居》
65《碧城三首(其一)》
66《为有》
67《柳》
68《落花》
69《王十二兄》
70《无题四首(其二)》
71《筹笔驿》
72《二月二日》
73《隋宫(紫泉宫殿锁烟霞)》
74《杜司勋》
75《寄令狐郎中》
76《梦泽》
77《风雨》
78《赠柳》
79《忆梅》
80《北齐二首》
61《齐宫词》
永寿兵来夜不扃,

  金莲无复印中庭。

  梁台歌管三更罢,

  犹自风摇九子铃。

  李商隐诗鉴赏

  这首诗题为“齐宫词”,却兼咏齐、梁两代。

  前两句“永寿兵来夜不扃,金莲无复印中庭。”

  写南齐亡国。齐废帝宠潘妃,专为她修建永寿、玉寿、神仙等豪华宫殿;又凿金为莲花,贴放于地,令潘妃行走其上,说是“步步生莲花”。永元三年(501),雍州刺史萧衍(即后来的梁武帝)率兵入建康,齐将为内应,夜开门,勒兵入殿。当晚废帝在含德殿笙歌作乐方罢,还未睡着,却被斩。在实际中,这个事件时间跨度大是一个相当长的时间过程,而诗人单刀直入,截取横断面,从兵来国亡之夜着笔,将“永寿”、“金莲”等情事不露痕迹地融化在里面,不仅简炼紧凑地交代了南齐的覆亡,刻画出了废帝死前茫然不觉、纵情享乐的荒淫昏聩,而且透露出亡国前的种种奢淫情况。由此却可窥见南齐亡国的原因、过程和历史教训。

  这种集中概括的写法颇象戏剧作品把场景限制在一定时间、空间范围,构成具有尖锐戏剧冲突的场面,通过幕前交代幕后一样。将“含德殿”改为“永寿殿”,将夜开宫门改为“夜不扃”,这种细节上的改动,同样出于集中、强烈地反映生活的需要。废帝国亡身死,是以“金莲无复印中庭”这种富于暗示性的咏叹之笔轻轻带出。“无复”一语,似讽似慨,寓讽于慨。

  后两句“梁台歌管三更罢,犹自风摇九子铃。”转写梁台(宫)歌管。梁台实即不久前齐废与潘妃荒淫享乐的齐宫,不过宫殿易主而已。“歌管三更”与“夜不扃”、“犹自”与“无复”呼应。在同样的地点、同样的时间,不同的角色上演相同的故事。诗人既没有对梁台歌管作正面描写,更不诉诸平板的叙述议论,而是抓住“九子铃”这一细小事物加以巧妙的暗示。

  九子铃是宫殿寺观的饰物。史载齐废帝曾剥取庄严寺的玉九子铃来装饰潘妃宫殿。这在废帝的荒淫生活中虽只是小插曲,却颇具典型意义。诗人特意让九子铃出现在“梁台歌管三更罢”之时,不仅串贯了齐、梁两代,而且让它发挥丰富的暗示作用。

  以静托喧,暗示梁台歌管的喧闹。诗人虚点“梁台歌管”,实写歌管声歇(“罢”)后寂静中传来的“风摇九子铃”的声响,巧妙地暗示出不久前的喧闹。因为在喧天的歌管声中是听不到铃声的。“九子铃”是齐废帝奢淫、荒唐行为的突出表现,这个亡齐遗物出现在梁宫歌管声中,暗示了梁宫新主继承的是亡齐旧衣钵,“犹自”一语,点明此意。 62《日射》
日射纱窗风撼扉,

  香罗拭手春事违。

  回廊四合掩寂寞,

  碧鹦鹉对红蔷薇。

  李商隐诗鉴赏

  这首抒情诗写的是空闺少妇的怨情。同类题材在唐人诗中并不少见,如王昌龄《闺怨》就是著名的一首:“ 闺中少妇不知愁,春日凝妆上翠楼。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末句点明离愁,是直抒其情的写法。可是本篇却不一样,它避开正面抒情,没有一个字涉及怨情,只是在那位闺中少妇无意识地搓弄手中罗帕的动作中,微微逗露那么一点儿百无聊赖的幽怨气息。整首诗致力于用环境景物的描绘来渲染气氛。一、二句“日射纱窗风撼扉,香罗拭手春事违。”描写春景。映射于纱窗上的明媚阳光、撼响门扉的风及院子里盛开的红蔷薇花,都表明季节已进入春光逝去的初夏。三、四句“回廊四合掩寂寞,碧鹦鹉对红蔷薇。”描写女主人公仍置身于空寂的庭园中,重门掩闭,回廊四合,除了笼架上栖息的绿毛鹦鹉,别无伴侣。人事的孤寂寥落与自然风光的生趣盎然,构成奇异而鲜明的对比。作品尽管没有直接抒述情感,但将足以引起情绪活动的种种景物和整个环境再现了出来,也就不难窥测主人公面对韶华流逝伤感索寞的心理,通篇色彩鲜丽而情味凄冷,以丽笔写哀思,有冷暖相形之妙。这种“尽在不言中”的表现手法,正体现了诗人婉曲达意的独特作风。 63《咏史》
北湖南埭水漫漫,

  一片降旗百尺竿。

  三百年间同晓梦,

  钟山何处有龙盘?

  李商隐诗鉴赏

  这首咏史诗,借三国孙权立国以至陈亡这一历史时期中建都金陵的几个朝代新陈代谢的史实来抒发感慨,首句“北湖南埭水漫漫”突出了六朝故都的典型景色。北湖即玄武湖,南埭即鸡鸣埭,是六朝帝王寻欢作乐的地方。可是经过了改朝换代,同一个“北湖”,同一个“南埭”,过去曾经看过綵舟容与,听过笙歌迭唱,而今天只剩下了汪洋一片。诗人怀着抚今感昔的情绪,把“北湖”“南埭”这两处名胜和漫漫湖水扣合起来写,表现出空虚渺茫之感。

  第一句“北湖南埭水漫漫”,诗人是把六朝兴废之感融汇到茫茫湖水的形象之中,而第二句“一片降旗百尺竿”,是通过具体事物的特写,形象地表现了六朝王运之终。在此“一片降旗”成为六朝历代王朝末叶的总的象征。“降旗”的典故原来和石头城有关,但诗人写了“降旗”不算,还用“百尺竿”作为进一步的衬托。“降旗”“一片”,分外可嗤;竿高“百尺”,愈见其辱。无论是从“一片”的广度或者是从“百尺”的高度来看历史,六朝中的一些末代封建统治者,荒淫之深,昏庸之甚,无耻之极,都可想而知了。

  第三、四句“三百年间同晓梦,钟山何处有龙盘?”是一个转折,诗人囊括六朝三百年耻辱的历史。

  从孙吴到陈亡的三百年时间不算太短,但六朝诸代,纷纷更迭,恰好似凌晨残梦,说什么钟山龙蟠,形势险要,又有什么根据呢?钟山即紫金山。传说诸葛亮看到金陵形势之雄,曾说:“钟山龙蟠,石城虎踞,帝王之宅也。”然而在李商隐看来,三百年间,孙吴、东晋、宋、齐、梁、陈,曾先后定都于此,全都亡国,可见“国之存亡,在人杰不在地灵”( 屈复《玉谿生诗意》卷七)。前二句的“北湖”、“南埭”已经为下文的“龙盘”之地伏根,而“一片降旗”偏偏就高高竖起在石头城上,则更证明地险之不足凭了。“钟山何处有龙盘?”诗人用反问的形式,加强了否定的语气,真是一针见血的快语。这一快语之所以妙,妙在作者是带着形象来判断的。诗人对“龙盘”王气的思考,不但扣合着六朝的山,扣合着历史上的“一片降旗”,还扣合着眼前的漫漫北湖;不但扣合着某一朝代的覆亡,还扣合着三百年沧桑。他的“王气无凭论”,实际上是“三百年间”一场“晓梦”的绝妙的艺术概括。诗作熔写景、议论于一炉,兼有含蓄与明快之胜。

  巧妙地使典型景象的层层揭示与深切意蕴的层层吐露相结合。他描写了一幅饱经六朝兴废的湖光山色,而隐藏在背后的意蕴,则是“龙盘”之险并不可凭。

  “水漫漫”是诗人从当今废景来揭示意蕴;“一片降旗”是从历史兴亡来揭示意蕴。“三百年来”则是把“一片降旗”所显示的改朝换代,糅合为“晓梦”一场,浑然无迹,而又作为导势,引出了早已盘旋在诗人心头的感慨“钟山何处有龙盘”的沉着明快之语,形成了诗的高潮。看来“龙盘”无处寻觅,六朝如此,正在走向衰亡的晚唐政权亦是如此。 64《端居》
远书归梦两悠悠,

  只有空床敌素秋。

  阶下青苔与红树,

  雨中寥落月中愁。

  李商隐诗鉴赏

  这是作者滞留异乡,思念妻子之作。题目“端居”,即闲居之意。

  首句“远书归梦两悠悠”诗人远离家乡和亲人,已经很久了。妻子从远方的来信,是客居异乡寂寞生活的慰藉,但已很久没有收到。在这寂寞的清秋之夜,得不到家人音讯的伤感变得如此强烈,为寂寞所吞啮的灵魂便自然想从“归梦”中寻求慰藉。即使是短暂的梦中相聚,也可稍慰难挨的相思。但一觉醒来,竟是悠悠相别经年,魂魄未曾入梦。“远书归梦两悠悠”,正是诗人在盼远书而不至、觅归梦而不成的情境下,无奈地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悠悠”二字形象地显出远书、归梦的邈远难期,也传神地表现出希望两皆落空时怅然若失的情态。而双方山川阻隔、别后经年的时空远隔,也隐见于言外。

  次句“只有空床敌素秋”写中宵醒后寂寥凄寒的感受。素秋指秋天。使人联想起洁白清冷的秋霜,皎洁凄寒的秋月,清澈寒冷的秋水,联想起一切散发着萧瑟凄寒气息的秋天景物。对于一个身处异乡的客子来说,这凄寒的“素秋”便不仅引动了满腹的愁绪,而且是一种不堪忍受的重压。然而,诗人可以用来和它对“敌”的却“只有空床”而已。清代冯浩《玉谿生诗笺注》引杨守智评说:“'敌’字险而稳。”这里本可用一个比较平稳而浑成的“对”字。但“对”只表现“空床”与“素秋”默默相对的寂寥清冷之状,偏于客观描绘。而“敌”则除了含有“对”的意思外,还传出空床独寝的人无法承受“素秋”的清寥凄寒,又不得不承受的心灵深处的凄怆,那种凄神彻骨的感受,偏于主观刻画。

  三、四两句“阶下青苔与红树,雨中寥落月中愁。”

  从室内的“空床”移向室外的“青苔”、“红树”。但并非客观描绘,而是移情入景,使客观景物对象化。

  寂居异乡,平日少有人来往,阶前长满了青苔,更显出寓所的冷寂。红树,则正是暮秋特有的景象。青苔、红树,色调本来是比较明丽的,但由于是在迷蒙雨色、朦胧夜月的笼罩下,色调便显得黯淡模糊。在满怀愁绪的诗人眼里,这“阶下青苔与红树”似乎也在默默相对中呈现出一种无言的愁绪和清冷的意绪。这两句中“青苔”与“红树”,“雨中”与“月中”,“寥落”与“愁”,都是互文错举。“雨中”与“月中”,似乎不大可能是同一夜间出现的景象。但当诗人面对其中的一幅月夕图景时,自不妨同时在心中浮现起先前经历过的另一幅雨夕图景。这样把眼前的实景和记忆中的景色交织在一起,无形中将时间扩展延伸了,暗示出如此般地辗转不寐,思念远人,已非一夕。同时,这三组词两两互文错举,后两组又句中自对,又使诗句具有一种回环流动的美。如果联系一开头的“远书”、“归梦”来体味,那么这“雨中寥落月中愁”的青苔、红树,似乎还可以让我们联想起相互远隔的双方“各在天一涯”默默相思的情景。风雨之夕,月明之夜,胸怀愁绪而寥落之情难以排遣,不禁令人满腹怅然,亦生怜惜之心。 65《碧城三首(其一)》
碧城十二曲阑干,

  犀辟尘埃玉辟寒。

  阆苑有书多附鹤,

  女床无树不栖鸾。

  星沉海底当窗见,

  雨过河源隔座看。

  若是晓珠明又定,

  一生长对水精盘。

  李商隐诗鉴赏

  《碧城三首》是李商隐诗最难懂的篇章之一,历来众说纷纭。清代姚培谦认为是“君门难进之词”(《李义山诗集笺》);朱彝尊谓,第三首末联的“武皇”,唐人常用来指玄宗,应是讽刺唐明皇和杨贵妃;纪昀认为三首都是寓言,然所寓之意则不甚可知;明代胡震亨则认为:“ 此似咏唐时贵主事。唐初公主多自请出家,与二教(指佛教、道教)人媟近。商隐同时如文安、浔阳、平恩、邵阳、永嘉、永安、义昌、安康诸主,皆先后丐为道士,筑观在外。史即不言他丑,于防闲复行召入,颇著微词。”(以上均见《李义山诗集辑评》)程梦星、冯浩、张采田等均赞同此说,认为朱氏之说未免迂曲。其实,第三首末联云:“《武皇内传》分明在,莫道人间总不知。”两句讽刺意味非常明显;而“莫道”云云,又似非指明皇而言,因为他和杨贵妃的事,在唐代是人所共知的,李商隐之前,白居易的《长恨歌》、陈鸿的《长恨歌传》,早就明白写过;而且全诗三首的主人公都是女子,似以胡震亨说较为可信。

  诗以第一首开头二字为题,与“无题”诗同类。

  此首以仙女喻入道的公主,从居处、服饰、日常生活等方面,写她们身虽入道,而尘心不断,情欲未除。

  首句“碧城十二曲阑干”写仙人居地。“碧城”即仙人住地。《太平御览》:“元始天尊居紫云之阁,碧霞为城。”“十二”指碧城,形容城阙之多,非必实数,诗人《九成宫》诗亦有“十二层城阆苑西”之句。

  碧霞为城,重叠辉映,曲栏围护,云气缭绕,写出天上仙宫的奇丽景象。次句“犀辟尘埃玉辟寒”写仙女们服饰的珍贵华美。《述异记》:“却尘犀,海兽也,其角辟(避)尘,置之于座,尘埃不入。”《岭表录异》:“辟尘犀为妇人簪梳,尘不著发也。”古人认为玉德温润,故云“玉辟寒”。

  接着写仙女的日常生活,第二联把仙女比作鸾鸟,说她们以鹤传书。“阆苑”,传说中仙人所居之处。

  《集仙录》说西王母所居宫阙在“昆仑之圃,阆风之苑,有城千里,玉楼十二”。此处含蓄地点出传书者身份为女性。《山海经·西山经》:“女床之山,有鸟焉,其状如翟(即野鸡),五彩文,名曰鸾鸟。”朱鹤龄《李义山诗笺注》引道源注云:“仙家以鹤传书,白云传信。”这里的“书”,实指情书。鸾凤在古代诗文中常用来指男女情事,“ 阆苑”、“女床”亦与入道女冠关合,故程梦星称此联是写“处其中者,意在定情,传书附鹤,居然畅遂,是树栖鸾,是则名为仙家,未离尘垢。”(《重订李义山诗集笺注》)此联与首二句所写居处服饰及身份均极其高贵,应为贵家之女。

  第三联“星沉海底当窗见,雨过河源隔座看。”

  表面上是写仙女所见之景,实则紧接“传书”,暗写其由暮至朝的幽会。“星沉海底”,谓长夜将晓之际;雨脚能见,则必当晨曦已上之时。“河源”即黄河之源,此处指天河(银河)。据宋代周密《癸辛杂识》引《荆楚岁时记》载,汉代张骞为寻河(黄河)源,曾乘槎(木筏)直至天河,遇到织女和牵牛。又宋玉《高唐赋序》写巫山神女与楚怀王梦中相会,有“朝为行云,暮为行雨”之句。可见,诗中“雨过河源”

  是兼用了上述两个典故,写仙女的佳期幽会事。因为仙女住在天上,所以星沉雨过,当窗可见,隔座能看,如在目前。

  末联“若是晓珠明又定,一生长对水精盘。”“晓珠”指太阳。《太平御览》引《易参同契》:“日为流珠”。《唐诗鼓吹注》也说:“晓珠,谓日也。”“水精盘”即水晶盘。王昌龄《甘泉歌》云:“昨夜云生拜初月,万年甘露水晶盘。”这里是指月亮。上联隔座看雨,天色已明,情人将去,所以结联以“晓珠”紧接上文,意思是说,如果太阳明亮而且不动,永不降落,那将终无昏黑之时,仙女们只好一生清冷独居,无复幽会之乐了。反过来,如果昏夜不晓,即可长夜欢娱而无尽头。诗用否定前者,肯定后者的方法,表现仙女对幽会的留恋不舍,难舍情缘。

  此诗通篇都用隐喻,写得幽晦深曲。本来是写人间的入道公主,却假托为天上的仙女;本来是写幽期密约,表面却只是居处、服饰和周围的景物。诗人没有直截了当地把所要表达的意思说出,而是采用象征、暗示、双关、用典等表现方法,乍一读去,似觉恍惚迷离,难明所指。然而只要反复体味,仍能曲径通幽,捕捉到诗的旨趣。此诗想象极其丰富,把场景安排在天上,将道教传说和古代优美神话引入诗中,不但很好地表现了诗的主题,而且使诗显得极其瑰伟奇丽。

  尤其是第三联,设想之新奇,景象之壮美,用典之巧妙,词意之幽深,达到了很高的造诣。 66《为有》
为有云屏无限娇,

  凤城寒尽怕春宵。

  无端嫁得金龟婿,

  辜负香衾事早朝。

  李商隐诗鉴赏

  这首诗大约写作于会昌六年(846)至大中五年(851)之间,即李德裕罢相以后,诗人妻王氏去世之前。这段时间李商隐个人和家庭的处境都十分艰难。

  诗歌一、二句“为有云屏无限娇,凤城寒尽怕春宵。”描述一对宦家夫妇的怨情。开头用“为有”二字把怨苦的缘由提示出来。“云屏”,云母屏风,指闺房陈设富丽,“ 无限娇”称代娇媚无比的少妇。金屋藏娇,两情缱绻,当春风送暖,京城寒尽之时,便双双地怕起春宵来了。丈夫既富且贵,妻子年轻貌美,两人处在云屏环列的闺房之中,更兼暖香暗送,气候宜人,理应有春宵苦短之感,怎么会产生“怕”的心情呢?首句的“因”和次句的“果”显然有抵牾之处,这就造成一种悬念引人追询答案。

  三、四句“无端嫁得金龟婿,辜负香衾事早朝。”

  通过少妇的口说出“怕春宵”的原因。冬寒已尽,衾枕香暖,两口子情意款洽,本应日晏方起,可是偏偏嫁了你这个身佩金龟的作官夫婿,天不亮就要起身去早朝,害得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守在闺房里,实在不是滋味。这些似是枕畔之言,当丈夫正欲起身离去时,妻子对他说了这番话,又好象是埋怨自己,流露出类似“悔教夫婿觅封侯”那样一种痴情;或是责怪丈夫,向他倾诉“孤鹤从来不得眠”的苦衷。“无端”二字活画出这位少妇娇嗔的口吻,表达了她对丈夫、对春宵爱恋的深情。其实,妻子的苦恼也是丈夫的苦恼。

  前面的“为有”和“凤城”二句就正面描述了丈夫的怨情。应当说他“怕春宵”比妻子有过之而无不及。

  除了留恋香衾,不愿过早地离去,撇下娇媚多情的妻子,让她忍受春宵独卧的痛苦;还怕听妻子嗔怪的话,她那充满柔情而又浸透泪水的怨言,听了叫人不禁为之心碎。不愿早起离去,又不得不早起离去。对于娇妻,有内疚之意;对于早朝,有怨恨之情;对于爱情生活的受到损害,则有惋惜之感。“辜负”云云,出自妻子之口,同时也表达了丈夫的心意,显得含蓄深婉,耐人寻味。

  这首诗的中心字眼是第二句里的“怕”,怕什么呢?三、四两句的解答是“无端嫁得金龟婿,辜负香衾事早朝”。仅仅因为丈夫要早起上朝,就产生这么大的怨气?似乎有点不近情理。总之读完全诗,由“怕”字造成的悬念并未完全消除,显然,诗有言外之意,弦外之音。

  屈复的《玉谿生诗意》分析说:“玉溪以绝世香艳之才,终老幕职,晨入暮出,簿书无暇,与嫁贵婿、负香衾何异?其怨也宜。”李商隐一生长期沉沦幕府,落魄江湖,不是他没有才能,或有才能得不到赏识,而是不幸卷入牛李党争的漩涡之中,成了朋党之争的受害者。当他认识到这一点时,已为时太晚,不可自拔。“无端嫁得金龟婿”所表达的正是这样一种悔恨莫及的痛苦心情。

  这首绝句含蓄深沉而又富于变幻。前两句一起一承,一因一果,好象比较平直。但着一“怕”字,风波顿起,情趣横生。后面两句围绕着“怕”字作进一步的解说,使意境更加开拓明朗。这样写,前后连贯,浑然一体。其中“为有”、“无端”等语委婉尽情,极富感染力。 67《柳》
曾逐东风拂舞筵,

  乐游春苑断肠天。

  如何肯到清秋日,

  已带斜阳又带蝉!

  李商隐诗鉴赏

  这是借咏柳自伤迟暮、倾诉隐衷的一首七绝。大约是大中五年( 851)诗人在长安初应东川节度使柳仲郢之聘时所作。

  诗写的是秋日之柳,但诗人不从眼前写起,而是先追想它春日的情景,然后再回到眼前的柳上来。一、二句“曾逐东风拂舞筵,乐游春苑断肠天。”意为春日细长低垂的柳枝,随风轻扬,最易使人联想起舞女的飘然舞姿。这个“舞”字,形象地表现春柳的婀娜多姿,同时,又把柳枝与热闹的舞筵结合起来,更加衬托了柳枝的欢乐。“拂舞筵”三字,仿佛使人看到柳枝同舞女一同翩翩起舞的场面,分不清谁是舞女,何为柳枝,两者互衬,优美动人!本来是东风吹得柳枝飘动,诗中却用一“逐”字,说柳枝在追逐东风,变被动为主动,写出柳枝的蓬勃生气。对句又紧接舞筵,从时、地两个方面加重描绘,说明这不是一般的舞筵,而是春日乐游苑上的舞筵。“断肠天”指繁花似锦的春日,“ 断肠”即销魂,言花之色香使人心醉神摇。春风荡漾,百花争艳,长安乐游苑上,士女如云,舞筵上觥筹交错,歌管迭奏,红裙飘转,绿袖翻飞,碧绿的柳枝,同舞女一道翩翩起舞,好一幅春光明媚,繁华似锦的场景。

  三、四句“如何肯到清秋日,已带斜阳又带蝉!”

  却陡然一转,描绘出杨柳完全相反的另一种景象。“清秋”,喻秋色已深;清秋又当斜阳,环境更加凄凉。临近生命终结的秋蝉,鸣声更加凄厉。本来是斜阳照着柳枝,秋蝉贴在柳枝之上哀鸣,诗中却用两个“带”

  字,反说柳枝“带着”它们,此与第一句中的“逐”字一样,又使柳枝由被动变为主动,化客观死景为活景,表现出秋日之柳的不幸。第三句既是反诘,又是感叹,同时又是转折。“肯”字或释为“会”(见张相《诗词曲语辞汇释》),但如果解作肯不肯的“肯”,诗意似更深邈:既然秋天是如此萧条,那你(柳)为何又肯捱到秋天来啊!言外之意是说不如不到秋天来,大有悲不欲生之痛。此处的转折,用了“如何肯到”这样顿挫有力的明转,增强了对比感。春日之柳的繁盛,正反衬出秋日之柳的枯凋;春日愈是繁华得意,愈显出秋日的零落憔悴。诗正是通过这种强烈的对比描绘,来表现对秋柳稀疏衰落的悲叹之情。两句中,虚字运用亦很精妙。第三句“如何”、“肯到”连用,可反诘、感叹语气更加强烈。结句“已带”、“又带”,更是层层推进。

  此诗句句写柳,却不着一个“柳”字;句句是景,又句句是情;句句咏物,又句句写人。诗人写此诗时,妻子刚刚病故,自己不久又将只身赴蜀,去过那使人厌倦的幕府生涯,掉念妻子,悲叹前路,其心情之惨苦可知。诗中经历今昔荣枯悬殊变化的秋柳,也正是诗人自伤迟暮、自叹身世的生动写照。 68《落花》
高阁客竟去,

  小园花乱飞。

  参差连曲陌,

  迢递送斜晖。

  肠断未忍扫,

  眼穿仍欲稀。

  芳心向春尽,

  所得是沾衣。

  李商隐诗鉴赏

  这首咏物诗作于会昌六年(846)闲居永乐期间。

  当时,李商隐因娶王茂元之女一事得罪了牛党的令狐绹,境况极糟。自然景物的变化极易引发他的忧思羁愁,于是便借园中落花隐约曲折地吐露自己的心境。

  诗一、二句“高阁客竟去,小园花乱飞。”写落花景象,“ 小园花乱飞”一句不过是人皆可道之景,并不新奇;妙就妙在首联两句之间的联系。落花是一种自然现象,和客去本无必然的联系,但诗人却说花是因客去才“乱飞”,落花成为有情物,这种因果关系的描写颇出人意表,却又在情理之中。落花虽然早有,客在时却浑然不觉,待到人去楼空,客散园寂,孤独惆怅之情袭上心头,诗人这才注意到满园缤纷的落花,而且生出同病相怜的情怀。

  三、四两句“参差连曲陌,迢递送斜晖。”分别从不同角度进一步描写落花“乱飞”的具体情状。

  “参差”句从空间着眼,写落花四处纷飞,连接曲陌;“迢递”句从时间着笔,写落花连绵不断,无休无止。

  诗人是立于“高阁”向下俯视,所以园内景象尽收眼底。这两句对落花本身的描绘显得很客观,但对“斜晖”的点染却透露出作者内心的骚动不安。此时此刻,在他眼前出现的“落花”和“斜晖”已经不是常人眼里的自然现象,而是同人一样充满感情具有生命的事物,它们象是在同自己十分美好的青春和年华告别。

  于是整个画面笼罩在落花余晖这一副沉重黯淡的色调里,透出了诗人心灵的深重伤感和悲哀。

  五、六句“肠断未忍扫,眼穿仍欲稀。”在前面描写的基础上,直接抒发了诗人的情感。断肠人又逢落花,自然倍觉伤情。“眼穿仍欲稀”一句写出诗人的痴情和执着,他望眼欲穿,希望花莫再落,却事与愿违,枝上残留的花朵仍然四处纷飞不止,越来越稀疏。

  “芳心向春尽,所得是沾衣”两句,花朵用生命装点了春天,无私地奉献出自己的一片芳心,最终却落得个凋零残破、沾人衣裾的凄凉结局。这不又是诗人自身的写照吗?诗人素怀壮志,极欲见用于世,却屡遭挫折,报效无门,所得只有悲苦失望,泪落沾衣。

  落花诗在唐诗中并不少见,但大多或单纯表现怜花惜花的情绪,或抒发及时行乐的感慨,很少能象李商隐这样把咏物与身世之慨结合得天衣无缝,表现的情感又是如此哀怨动人。譬如同是咏落花,诗人还有一首《和张秀才落花诗》,其中“落花犹自舞,扫后更闻香”两句,用舞姿来形容飞动的落花,既形象鲜明又蓬勃富有生气,对经久不灭的花香的描写更表现了落花形象的美好和品格的高洁,创造了新鲜的意境。

  这是诗人借落花勉励别人不要因失败而沉沦,这首寄寓身世之哀的《落花》诗与它相比却是情趣迥异,另是一番意境了。 69《王十二兄》
王十二兄与畏之员外相访见招小饮时予以悼亡日近不去因寄

  李商隐

   谢傅门庭旧末行,

  今朝歌管属檀郎。

  更无人处帘垂地,

  欲拂尘时簟竟床。

  嵇氏幼男犹可悯,

  左家娇女岂能忘?

  愁霖腹疾俱难遣,

  万里西风夜正长。

  李商隐诗鉴赏

  宣宗大中五年(851)春夏之交,李商隐的妻子王氏病故。诗人多年来官场失意,被人排斥,现在又失去了在忧患中相濡以沫的伴侣,精神上遭到极大打击。这年秋天,商隐的内兄王十二(十二是排行)和连襟韩瞻(字畏之,时任尚书省某部员外郎)往访商隐,邀他前往王家小饮。诗人因王氏亡故未久,心绪不好,没有应邀。过后写了这首诗寄给王、韩二人,抒写深切的悼亡之情,说明未能应约的原因。

  “谢傅门庭旧末行,今朝歌管属檀郎。”谢傅即谢安,死后追赠为太傅。这里借指岳丈王茂元。晋潘岳小字檀奴,后人或称之为檀郎,唐人多用以指女婿。

  这里借指韩瞻。两句是说,过去我在王家门庭之中,曾忝居诸子婿行列之末,参与过家庭的宴会,而今天的歌吹宴饮之乐,却只能属于韩瞻了。李商隐娶的是王茂元的幼女,故谦称“末行”。不过他最得茂元的喜爱。如果说,“ 旧末行”的身份所引起的是对往昔翁婿夫妇间家庭温馨气氛怅然若失的怀想,那么,“今朝歌管”所带给诗人的就只有无边的孤孑与凄凉了。

  “歌管属檀郎”,“属”字惨然。诗人感到,自己与家庭宴饮之乐已经永远断绝了。

  颔联“更无人处帘垂地,欲拂尘时簟竟床。”顶上“歌管属檀郎”,掉笔正面抒写悼亡。对句化用潘岳《悼亡诗》“展转眄枕席,长簟竟床空;床空委清尘,室虚来悲风”句意。两句以重帘垂地、长簟竟床和清尘厚积来渲染室空人亡、睹物思人。这原是悼亡诗中常用的手法和常有的意境,但此处却不给人以蹈袭陈旧之感,写得别具新意,极富神韵。诗人在恍惚中,感到妻子还在室内,不觉寻寻觅觅,下意识地到处搜寻那熟悉的身影,却发现已是人迹消逝的空房,不禁发出“更无人处”的悲伤叹息。正在这时,眼光无意中落到悄然垂地的重帘上,若有所失。看到床上积满了灰尘,过去拂拭,但定睛一看,但却是一张除了铺满的长席之外别无所有的空床!这后一个举动,不但突出了诗人目击长簟竟床时的惊悸之感,而且表现了诗人面对空床委尘而不忍拂拭的心理,似乎那会拂去对亡妻的亲切回忆。句首的“欲”字,正传出这种欲拂而未能的意态。

  颈联“嵇氏幼男犹可悯,左家娇女岂能忘?”写幼女稚子深堪悯念。嵇康之子嵇绍,十岁而丧母;左思曾为他的女儿作《娇女诗》,有“左家有娇女,皎皎颇白晰”之句。这里分别以“嵇氏幼男”、“左家娇女”借指自己的幼子袞师和女儿。失去母亲怜爱的孩子是可怜的,自己孑然一身,在寂寞凄凉中稍感慰藉的,也只有幼男娇女,身在幽冥的妻子,想必更加系念留在人间的幼男娇女,经受着幽显隔绝无缘重见的痛苦,两句又好象是对幽冥中的妻子所作的郑重表白和深情安慰。怜念子女、自伤孤孑、悼念亡妻,这几方面的感情内容都不露痕迹地表达出来了。袞末联“愁霖腹疾俱难遣,万里西风夜正长。”在秋雨西风、漫漫长夜的背景下进一步抒写因悼念亡妻而触发的深长而复杂的内心痛苦。愁霖,指秋天连绵不断的苦雨。

  腹疾,语本《左传·昭公元年》“雨淫腹疾”,原指因淫雨而引起的腹泻,这里借指内心的隐痛。李商隐一生的悲剧遭遇和他的婚姻密切相关。由于他娶了王茂元的女儿,遭到朋党势力的忌恨,从此在仕途上坎坷曲折。这种遭遇使得诗人的婚姻笼罩着一层悲剧的阴影,造成他心灵上深刻的创伤和无法解脱的痛苦。如今王氏虽已去世,这种悲剧阴影仍在继续。绵绵秋雨,万里西风,茫茫长夜,包围着他的是无边无际、无穷无尽的凄冷和黑暗,内心的痛苦也和这绵延不绝的秋雨一样无法排遣,和这茫茫长夜一样未有穷期。“西风”而说“万里”,“夜”而说“正长”,都写出了在黑暗的夜晚,外界环境作用于诗人的听觉、感觉所引起的感受。钱良择评这首诗说:“平平写去,凄断欲绝。”说出了此诗平易而富感情含蕴的特色。 70《无题四首(其二)》
飒飒东风细雨来,

  芙蓉塘外有轻雷。

  金蟾啮锁烧香入,

  玉虎牵丝汲井回。

  贾氏窥帘韩掾少,

  宓妃留枕魏王才。

  春心莫共花争发,

  一寸相思一寸灰!

  李商隐诗鉴赏

  这首无题写一位深锁幽闺的女子追求爱情而幻灭的绝望之情。

  首联“飒飒东风细雨来,芙蓉塘外有轻雷。”描绘环境气氛:飒飒东风,飘来蒙蒙细雨;芙蓉塘外,传来阵阵轻雷。既隐隐传达了生命萌动的春天气息,又带有一些凄迷黯淡的色调,烘托出女主人公春心萌动和难以名状的迷惘苦闷。东风细雨,容易令人联想起“梦雨”的典故;芙蓉塘即莲塘,在南朝乐府和唐人诗作中,常常代指男女相悦传情之地;“轻雷”则又暗用司马相如《长门赋》:“雷殷殷而响起兮,声象君之车音。”这一系列与爱情密切相关的词语,所给予读者的暗示和联想是很丰富的。纪昀说:“起二句妙有远神,可以意会。”所谓“远神,是指这种富于暗示性的诗歌语言所构筑的渺远的艺术意境,一种难以言传的朦胧美。

  颔联“金蟾啮锁烧香入,玉虎牵丝汲井回。”写女子居处的幽寂。金蟾是一种蟾状香炉;“ 锁”指香炉的鼻钮,可以开启放入香料;玉虎,是用玉石装饰的虎状辘轳,“ 丝”指井索。室内户外,所见者惟闭锁的香炉,汲井的辘轳,它们衬托出女子幽处孤寂的情景和长日无聊、深锁春光的惆怅。香炉和辘轳,在诗词中也常和男女欢爱联系在一起,它们同时又是牵动女主人公相思之情的东西,这从两句分别用“香”、“丝”谐音“相”、“思”可以见出。总之,这一联兼用赋、比,既表现女主人公深闭幽闺的孤寞,又暗示她内心时时被牵动的情丝。

  颈联出句“贾氏窥帘韩掾少”使用贾充女与韩寿的爱情故事。见《世说新语》载:晋韩寿貌美,大臣贾充辟他为掾(僚属)。一次充女在帘后窥见韩寿,私相慕悦,遂私通。女以皇帝赐充之西域异香赠寿。

  被充所发觉,遂以女妻寿。对句“宓妃留枕魏王才”

  使用甄后与曹植的爱情故事。见《文选·洛神赋》李善注说:魏东阿王曹植曾求娶甄氏为妃,曹操却将她许给曹丕。甄后被谗死后,曹丕将她的遗物玉带金镂枕送给曹植。曹植离京归国途经洛水,梦见甄后对他说:“ 我本托心君王,其心不遂。此枕是我在家时从嫁,前与五官中郎将(曹丕),今与君王。”曹植感其事作《感甄赋》,后明帝改名《洛神赋》(句中“宓妃”即洛神,代指甄后)。由上联的“烧香”引出贾氏窥帘,赠香韩掾;由“牵丝(思)”引出甄后留枕,情思不断,藕断丝连。这两个爱情故事,尽管结局有幸有不幸,但在女主人公的意念中,无论是贾氏窥帘,爱韩寿之少俊,还是甄后情深,慕曹植之才华,都反映出青年女子追求爱情的愿望之强烈,奔放。

  末联“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突然转折,向往美好爱情的心愿切莫和春花争荣竞发,因为寸寸相思都化成了灰烬!这是深锁幽闺、渴望爱情的女主人公相思无望的痛苦呼喊。热情转化成幻灭的悲哀和强烈的激愤。以“春心”喻爱情的向往,是平常的比喻;但把“春心”与“花争发”联系起来,不仅赋予“春心”以美好的形象,而且显示了它的自然合理性。“相思”本是抽象的概念,诗人由香销成灰联想出“一寸相思一寸灰”的奇句,化抽象为具象,用强烈对照的方式显示了美好事物之毁灭,使这首诗具有一种动人心弦的悲剧美。

  李商隐写得最好的爱情诗,几乎全是写失意的爱情。而这种失意的爱情中又常常融入自己的某些身世之感。在相思成灰的爱情感慨中也可窥见他仕途失意的不幸遭际。

  无题四首(其四)

  李商隐

   何处哀筝随急管,

  樱花永巷垂杨岸。

  东家老女嫁不售,

  白日当天三月半。

  溧阳公主年十四,

  清明暖后同墙看。

  归来展转到五更,

  梁间燕子闻长叹。

  李商隐诗鉴赏

  开头两句“何处哀筝随急管,樱花永巷垂杨岸。”

  只是描写环境,人物并未出场,但景物描写中隐含着人物的感情活动。“哀筝随急管”,不只表现出急管繁弦竞逐的欢快、热烈和喧闹,也暗示出听者对音乐的那种撩拨心弦的力量的特殊感受。照一般的写法,这两句似乎应该写成“樱花永巷垂杨岸,哀筝急管相驰逐”,现在却以“何处”发问领起,先写闻乐,再写乐声从樱花盛开的深巷、垂杨飘拂的河边传出,传神地表现了听者闻乐神驰、寻声循踪的好奇心。

  三、四句“东家老女嫁不售,白日当天三月半。”

  写“东家老女”婚嫁失时,自伤迟暮。宋玉《登徒子好色赋》说:“臣里之美者,莫若臣东家之子(指女儿)。”可见东家老女之所以不嫁,并非貌不美,只是家境贫寒。这两句先推出人物,再展开一幅丽日当天,春光将暮的图景。不用任何说明,读者自能想见容华绝世而婚嫁失时的东家老女面对春光将暮之哀伤。

  五、六句“溧阳公主年十四,清明暖后同墙看。”

  写另一女子。溧阳公主是梁简文帝的女儿,嫁侯景,为景所宠。这里借用此名代称贵家女子。同样是阳春三月,丽日当天,一边是年长难嫁,形单影只;一边却是少年得志,夫妇同游。用对比鲜明的图景,表现了两种不同社会地位的女子完全不同的境遇。

  结尾“归来展转到五更,梁间燕子闻长叹。”写东家老女归来后的情景。暮春三月、芳华将逝的景色,丝管竞逐、赏心乐事的场面,贵家女子得意美满的生活,触动了她身世孤孑之感,增添内心的苦闷与哀怨。

  在漫长难挨的深夜展转难眠。末句以不解人意的梁燕犹“闻长叹”,反衬东家老女的痛苦心情却无人理解与同情,侧面虚点,倍觉隽永而有余味。

  历代诗家都有以美女的无媒难嫁,朱颜的见薄于时,寓才士不遇的诗歌传统。这首无题从内容到写法,都很容易使我们联想起曹植的《美女篇》、《杂诗》(南国有佳人)以及其他一些比兴寓言体作品。清薛雪评说这首无题诗说:“此是一副不遇血泪,双手掬出,何尝是艳作。”(《一瓢诗话》)。

  李商隐的无题,以七律为主要形式。这类无题,以抒情的深细婉曲,意境的含蓄朦胧为主要特色,多取抒情主人公内心独白的表达方式,很少叙写事件、人物和客观生活场景。这首七古无题却不主抒情,不作心理刻画,以第三人称的表达方式,描写出一幕有人物、有事件的生活场景,诗的旨意通过生活场景表现出来。语言朴素无华,与七律无题那种华美而富于象征暗示色彩的语言有所区别,别具一格。 71《筹笔驿》
猿鸟犹疑畏简书,

  风云长为护储胥。

  徒令上将挥神笔,

  终见降王走传车。

  管乐有才真不忝,

  关张无命欲何如?

  他年锦里经祠庙,

  梁父吟成恨有馀。

  李商隐诗鉴赏

  筹笔驿在今四川广元县北,相传三国时蜀汉诸葛亮出兵伐魏,曾驻此筹画军事。大中九年( 855)李商隐罢梓州幕随柳仲郢回长安,途经此驿,写下这首咏怀古迹的诗篇。此诗同多数凭吊诸葛亮的作品一样,颂其威名,钦其才智;同时借以寄托遗恨,抒发感慨。

  不过本篇艺术手法上,议论以抑扬交替之法,衬托以宾主拱让之法,用事以虚实结合之法,别具一格。

  诗写诸葛亮之威、之智、之才、之功,不是一般的赞颂,而是集中写“恨”字。为突出“恨”字,作者用了抑扬交替的手法。首联说猿鸟畏其军令,风云护其藩篱,极写其威严,一扬;颔联却言其徒有神智,终见刘禅投降,长途乘坐驿车,被送往洛阳,蜀汉归于败亡,一抑;颈联出句称其才真无愧于管仲、乐毅,又一扬;对句写关羽、张飞无命早亡,失却羽翼,又一抑。抑扬之间,似是“自相矛盾”,实则文意连属,一以贯之。以其威智,霸业理应可成,然而时无英主,结果社稷覆亡,一恨;以其才略,出师理应告捷,然而时无良将,结果未捷身死,又一恨。末联“他年锦里经祠庙,梁父吟成恨有馀。”是说,昔日经过锦里(成都城南)诸葛武侯庙时,吟哦诸葛亮的《梁父吟》,犹觉遗恨无穷。而所谓“恨”,既是写诸葛亮之“ 遗恨”,又是作者“隐然自喻”。以一抑一扬的议论来表现“恨”的情怀,显得特别宛转有致。

  古典诗歌中,常有“众宾拱主”之法。李商隐这首诗的首联,用的就是这种手法。出句“猿鸟犹疑畏简书”。是说,猿(一本作“鱼”和鸟都畏惧诸葛亮的军令,说明军威尚存;对句“风云长为护储胥”是说,风云还在护卫诸葛亮的营垒,说明仍有神助。正如范仲温《诗眼》所说的:“惟义山'鱼鸟’云云,'简书’盖军中法令约束,言号令严明,虽千百年之后,'鱼鸟’犹畏之;'储胥’盖军中藩篱,言忠义贯于神明,'风云’犹为护其壁垒也。诵此两句,使人凛然复见孔明风烈。”这里没有直接刻画诸葛亮,只是通过猿(鱼)鸟风云的状态来突出诸葛亮的善于治军。猿鸟风云的状态在作者想象中,是由诸葛亮引起的反应,这些都作为“宾”,用以突出诸葛亮军威这个“主”。这些作为宾的自然景物。是拟人化,有某种特别的象征意义。

  猿鸟风云,作为筹笔驿的实景,还起到渲染气氛的作用,使人有肃穆之感;但是并不是单纯的气氛描写,而是化实为虚,实景虚用,以宾拱主,直接突出“孔明风烈”这一主体。

  李商隐好用典故。宋魏庆之《诗人玉屑》卷七云:

  “李商隐诗好积故实。”他爱把古人罗致笔下,自由驱使,不问时代先后,都可以在他的诗境中同时出现。

  “管乐有才真不忝,关张无命欲何如”,本题所咏乃诸葛亮,则此联对句中的关羽、张飞为其同时人,是今;管仲是春秋时人,乐毅是战国时人,远在三国之前,是古。用事以古今成对,出句以古人比拟诸葛亮,对句实写诸葛亮同时人关、张,即以古对今,以虚对实,而且对得极为自然。其所以如此,是因为诸葛亮“每自比于管仲、乐毅”(《三国志·蜀书·诸葛亮传》),故以管仲、乐毅直指诸葛亮便是很自然的事了,所以所谓“管乐”可以说虽“古”犹“今”,虽“虚”犹“实”,与关、张对举,可称为“奇”,然而却又不足为奇。 72《二月二日》
二月二日江上行,

  东风日暖闻吹笙。

  花须柳眼各无赖,

  紫蝶黄蜂俱有情。

  万里忆归元亮井,

  三年从事亚夫营。

  新滩莫悟游人意,

  更作风檐夜雨声。

  李商隐诗鉴赏

  大中五年( 851)秋,李商隐的妻子王氏亡故。

  为了谋生,他不得不应东川节度使柳仲郢之辟,入幕任节度书记,于同年十月撇下幼女稚子,只身远赴梓州(州治在今四川三台),开始了他一生中最后也是时间最长的一次幕府生涯。此诗应作于854年,即诗人在抑幕的第三年。

  蜀中风俗,二月二日为踏青节。诗的首句“二月二日江上行”,点明踏青节江上春游。次句“东风日暖闻吹笙”,写江行游春的最初感觉和印象。和煦的东风,温暖的旭日,都散发着融和的春意,就是那笙声,也似乎带着春回大地的暖意。笙簧畏潮湿,天寒吹久则声涩不扬,须以微火香料暖笙。东风日暖,笙自然也簧暖而声清了。“闻吹笙”和“东风日暖”分别从听觉和感觉写出了踏青江行的感受—— 到处是暖洋洋的春意。

  “颔联“花须柳眼各无赖,紫蝶黄蜂俱有情。”

  写江上春色。如果说首联还是描写刚接触外界事物时一种自然的感受,这一联则是有意寻春、赏春了。花、柳、蜂、蝶,都是春天最常见的事物,是春天生命与活力的标志,红(花)、绿(柳)、黄、紫,更写出了春天绚烂色彩。但这一联不仅抒写诗人对秾丽春色的流连陶醉,而且微婉透露出因美好春色而触动的伤感。

  “无赖”即“无心”,与“有情”相对。花、柳是没有人的感觉和感情的事物,它只按自然规律行事,春天来了,便吐蕊、长叶,在东风旭日中显示出生命的活力,散发着春天的气息,而不顾人的悲欢哀乐,故源“无赖”。蜂、蝶是有生命的动物,春到人间,穿花绕柳,翩翩飞舞,像是满怀喜悦宣告着春天的来临,故说“有情”。然而,不管是无心的花柳,还是有情的蜂蝶,它们作为春色的标志,生命活力的象征,又都和失去了生命春天的诗人形成鲜明对照。“无赖者自无赖,有情者自有情,于我总无与也”( 姚培谦《李义山诗笺注》),其实还不止是“无与”,而且是一种刺激。细味“各”字、“俱”字,不难发觉其中透露出的隐痛。诗人写江间春色,写物遂其情,正是为了要反衬出自己的沉沦身世与凄苦心境。何焯说:

  “前半逼出忆归,如此浓至,却使人不觉”。这“不觉”正是诗的蕴藉处。

  颈联“万里忆归元亮井,三年从事亚夫营。”转写长期寄幕思归。元亮井,用陶潜(字元亮)《归园田居》:“井灶有遗处,桑竹残朽株”;亚夫营,用周亚夫屯兵细柳营事,暗寓幕主的柳姓。虽用典,却象随手拈来,信口道出。他曾说自己“无文通半顷之田,乏元亮数间之屋”,可见诗人连归隐躬耕的起码物质条件也没有。“万里”、“三年”,表面上是写空间的悬隔,时间的漫长,实际上正是抒写欲归不能的苦闷和无奈。对照着“三年已制思乡泪,更入新年恐不禁”(《写意》)、“三年苦雾巴江水,不为离人照屋梁”(《初起》)等诗句,不难感到“三年从事亚夫营”之中所蕴含的羁泊天涯的痛苦。

  末联“新滩莫悟游人意,更作风檐夜雨声”。写新滩流水在羁愁者耳中引起的特殊感受。春江水涨,新滩流水在一般游春者听来,自然是欢畅悦耳的春之歌;但在思归不得的天涯羁旅者耳中,却像是午夜檐间风雨的凄凉之声,不断撩动着自己的羁愁,所以发出“新滩莫悟游人意”的嗟叹。本是听者主观感情作怪,却说“新滩莫悟”,曲折有致。冯浩说:“悟字入微。我方借此遣恨,乃新滩莫悟,而更作风雨凄其之态,以动我愁,真令人驱愁无地矣。”可谓深得其旨。

  李商隐许多抒写身世之悲的诗篇,往往以深沉凝重的笔调,绮丽精工的语言,着意渲染出一种迷蒙悲凄的环境气氛。这首诗却以乐境写哀思,以美丽的春色反衬自己凄苦的身世,以轻快流走的笔调抒发抑塞不舒的情怀,以清空如话的语言表现宛转曲折的情思,具有相反相成对立统一的艺术效果。 73《隋宫(紫泉宫殿锁烟霞)》
紫泉宫殿锁烟霞,

  欲取芜城作帝家。

  玉玺不缘归日角,

  锦帆应是到天涯。

  于今腐草无萤火,

  终古垂杨有暮鸦。

  地下若逢陈后主,

  岂宜重问《后庭花》!

  李商隐诗鉴赏

  题目“隋宫”,指的是杨广在江都营建的行宫江都宫、显福宫和临江宫等。

  首联“紫泉宫殿锁烟霞,欲取芜城作帝家”点题。诗人把长安的宫殿和“烟霞”联系起来,形容它巍峨壮丽,高耸入云。用“紫泉”(长安的一条水)代替长安,也是为了选取有色彩的字面与“烟霞”相映衬,从而烘托长安宫殿的雄伟壮丽。可是,如此巍峨的宫殿,空锁于烟霞之中,贪图享乐、为所欲为的皇帝。

  三、四句“玉玺不缘归日角,锦帆应是到天涯”。

  更愿意住在芜城,即江都。诗人以虚拟的语气说:如果不是由于皇帝的玉印落到了李渊的手中,杨广不会以游幸江都为满足,他的锦帆,大概一直要飘到天边去吧!据史书记载:杨广不仅开凿了二千余里的通济渠,多次到江都去玩;还开凿了八百余里的江南河,“又拟通龙舟,置驿宫”,准备到杭州去玩,只是未成行罢了。

  颈联“于今腐草无萤火,终古垂杨有暮鸦。”涉及有关杨广逸游的两个故实。一个是放萤:杨广曾在洛阳景华宫征求萤火虫数斛,“ 夜出游山放之,光遍岩谷”;在江都也放萤取乐,还修了个“放萤院”。另一个是栽柳:白居易在《隋堤柳》中写道:“大业年中炀天子,种柳成行夹流水;西至黄河东至淮,绿影一千三百里。大业末年春暮月,柳色如烟絮如雪;南幸江都恣佚游,应将此树映龙舟。”把“萤火”和“腐草”、“垂杨”和“暮鸦”联系起来,于一“有”一“无”的鲜明对比中感慨今昔,深寓荒淫亡国的历史教训。“于今腐草无萤火”,这不仅是说当年放萤的地方如今已成废墟,只有“腐草”而已;更深一层的含意是,杨广为了放萤夜游,穷搜极捕,弄得萤火虫绝种。“终古垂杨有暮鸦”,渲染了亡国后的凄凉景象。

  上句说于今“无”,自然暗示昔日“有”;下句说终古“有”,自然暗示当日“无”。从前杨广“乘兴南游,千帆万马,水陆并进,鼓乐喧天,旌旗蔽空;隋堤垂杨,暮鸦哪敢栖息!只有在杨广被杀,南游已成陈迹之后,日暮归鸦才敢飞到隋堤垂杨上过夜。这两句今昔对比,但在艺术表现上,却只表现对比的一个方面,让读者从这一方面去想象另一方面,既感慨淋漓,又含蓄蕴藉。清代方东树《昭昧詹言》说这两句诗“兴在象外,活极妙极,可谓绝作”,乃当之无愧。

  尾联“地下若逢陈后主,岂宜重问《后庭花》!”

  用杨广与陈叔宝梦中相遇的故实,以假设、反诘的语气,把批判荒淫亡国的主题深刻地揭示出来,陈叔宝因荒淫亡国,投降隋朝,和当时隋朝的太子杨广很相熟。杨广当了天子,乘龙舟游江都的时候,梦中与死去的陈叔宝及其宠妃张丽华等相遇,请张丽华舞了一曲《玉树后庭花》。这首舞曲是陈叔宝所作。被后人斥为“亡国之音”。诗人在这里特意提到它,意为杨广目睹了陈叔宝荒淫亡国之事,却不吸取教训,既纵情龙舟之游,又迷恋亡国之音,终于重蹈陈叔宝的覆辙,身死国灭,为天下笑。他如果在地下遇见陈叔宝的话,难道还好意思再请张丽华舞一曲《后庭花》吗?

  问而不答,余味无穷。 74《杜司勋》
高楼风雨感斯文,

  短翼差池不及群。

  刻意伤春复伤别,

  人间唯有杜司勋。

  李商隐诗鉴赏

  宣宗太中三年(849 )春天,李商隐曾为当时同住长安、任司勋员外郎的诗人杜牧写过两首诗,表达自己对他的倾慕之情。这首七绝就是其一,称赞杜牧诗歌高超的艺术水平。

  首句“高楼风雨感斯文”,写自己对杜牧诗歌独特的感受。斯文,即此文,指他当时正在吟诵的杜牧诗作。这是一个风雨凄凄的春日。诗人登上高楼,凭栏四顾,只见整个长安城都沉浸在迷茫的雨雾中。这风雨如晦的景象,正好触动胸中郁积的伤世忧时之感。

  正是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中,诗人对杜牧的诗作也就有了更深切的感受,因为后者就是“高楼风雨”的时代环境的产物。杜牧的“斯文”,不能确指,也不必确指,应是感伤时世、忧愁风雨之作。

  次句“短翼差池不及群”,转说自己,也暗含杜牧。差池,指燕飞时尾羽参差不齐。语出《诗·邶风·燕燕》:“燕燕于飞,差池其羽。之子于归,远送于野。瞻望弗及,涕泣如雨。”这是一首送别诗。李商隐用“差池”暗寓“伤别”之情。这句是说,自己正如风雨中艰难行进的弱燕,翅短力微,赶不上同群。

  这是自伤身世孤孑,不能奋飞远飞,也是自谦才力浅短,不如杜牧。这后一层意思,正与末句“唯有”相呼应。上句因“高楼风雨”兴感而兼写双方,这句表面上似专写自己。其实,“ 短翼差池”之恨又岂独李商隐!他另一首《赠杜十三司勋员外》曾深情劝勉杜牧:“心铁已从干镆利,鬓丝休叹雪霜垂。”正说明杜牧同样有壮心不遂之恨。这里只提自己,只是一种委婉含蓄的表达方式。

  “刻意伤春复伤别,人间唯有杜司勋。”三、四两句极力推重杜牧的诗歌。伤春、伤别,即“高楼风雨”的忧时伤世之意与“短翼差池”的自慨身世之情,也就是这首诗的基本内容和主题。“伤春”、“伤别”,高度概括了杜牧诗歌的主要内容与基本主题,并揭示了带有那个衰颓时代所特有的感伤情调的艺术风格。“刻意”二字,既强调其创作态度之严肃,又突出其运思寓意之深厚,暗示他所说的“伤春伤别”,并非寻常的男女相思离别,伤心人别有怀抱。末句“唯有”二字极高评价了杜牧在当时诗坛上的崇高地位。

  这首诗之蕴含着丰富的言外之意、弦外之音。诗人极力称扬杜牧,实际上含有引杜牧为同调之意。既评杜,又属自道。正如何焯所言:“ 高楼风雨,短翼差池,玉谿方自伤春伤别,乃弥有感于司勋之文也。”

  同心相应,同气相求,诗人在评杜、赞杜的同时,也就寄托了自己对时代和身世的深沉感慨,暗含着诗坛寂寞、知音稀少的弦外之音。 75《寄令狐郎中》
嵩云秦树久离居,

  双鲤迢迢一纸书。

  休问梁园旧宾客,

  茂陵秋雨病相如。

  李商隐诗鉴赏

  这是会昌五年(845 )秋天,作者闲居洛阳时回寄给在长安的旧友令狐绹的一首诗。令狐绹当时任右司郎中,所以题称“寄令狐郎中”。

  首句“嵩云秦树久离居”中,嵩、秦指自己所在的洛阳和令狐所在的长安。“嵩云秦树”化用杜甫《春日忆李白》的名句:“ 渭北春天树,江东日暮云。”云、树是分居两地的朋友即目所见之景,也是彼此思念之情的寄托。“嵩云秦树”更能够同时唤起对他们相互思念情景的想象,呈现出一副两位朋友遥望云树、神驰天外的画面。

  次句“双鲤迢迢一纸书”是说令狐从远方寄书问候自己。双鲤,语出古乐府《饮马长城窟行》:“客从远方来,遗我双鲤鱼。呼童烹鲤鱼,中有尺素书。”

  这里用作书信的代称。久别远隔,两地思念,正当自己闲居多病、秋雨寂寥之际,忽得故交寄书殷勤问候自己,格外感到友谊的温暖。“迢迢”、“一纸”显出对方情意的深长和自己接读来书时油然而生的亲切感念之情。

  三、四两句“休问梁园旧宾客,茂陵秋雨病相加。”转写自己目前的境况,对来书作答。据《史记·司马相如传》,司马相如曾为梁孝王宾客。梁园是梁孝王的宫苑,此喻指楚幕。作者从大和三年到开成二年,曾三居绹父令狐楚幕,得到令狐楚的知遇;开成二年应进士试时又曾得到令狐绹的推荐而登第,此处以“梁园旧宾客”自比。司马相如晚年“尝称病闲居,.既病免,家居茂陵”,作者会昌二年因丁母忧而离秘书省正字之职,几年来一直闲居。这段期间,他用世心切,常感闲居生活的寂寞无聊,心情悒郁,身弱多病,此以闲居病免的司马相如自况。

  短短十四个字,这两句写得凝炼含蓄,将自己过去和令狐父子的关系、当前的处境心情、对方来书的内容以及自己对故交情谊的感念融汇在一起,内涵极为丰富。闲居多病,秋雨寂寥,故人致书问候,不但深感对方情意的殷勤,而且引起过去与令狐父子关系中一些美好事情的回忆。但想到自己落寞的身世、凄寂的处境,却又深感有愧故人的问候,增添了无穷的喟慨。第三句用“休问”领起,便含难以言尽、欲说还休的感怆情怀,末句又以貌似客观描述、实则寓情于景的诗句作结,不言感慨,而感慨愈深。 76《梦泽》
梦泽悲风动白茅,

  楚王葬尽满城娇。

  未知歌舞能多少,

  虚减宫厨为细腰。

  李商隐诗鉴赏

  大中二年(848 )秋天,作者由桂林北返长安,途经梦泽一带时,因眼前景物的触发,引发对历史和人生的感慨,写下了这首诗。梦泽,这里约指今湖南北部长江以南、洞庭湖以北的一片湖泽地区。

  首句“梦泽悲风动白茅”写望中所见梦泽秋天荒凉景象。茫茫湖泽荒野,极目所见,惟有连天的白茅。

  旷野上的秋风,吹动白茅,发出萧萧悲声。这旷远迷茫、充满悲凉萧杀气氛的景象,本来就很容易引发怀古伤今的情感。加上这一带原是楚国旧地,眼前的茫茫白茅又和历史上楚国向周天子贡包茅的故事有某种意念上的关联。第二句“楚王葬尽满城娇”。在诗人脑海里想起一连串楚国旧事平常最熟悉的是楚宫细腰故事。

  相传楚灵王好细腰的故事,先秦两汉典籍中多所记载。例如有“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后汉书·马廖传》)的记载,但范围却由“宫中”扩展到“满城”,为害的程度也由“多饿死”变成“葬尽”。

  突出了“好细腰”的楚王这一癖好为祸之惨酷。但“葬尽满城娇”的想象却和眼前“悲风动白茅”的萧瑟荒凉景象难以分辨。如今这悲风阵阵、白茅萧萧的地下,也许正埋葬着当日为细腰而断送青春与生命的女子的累累白骨呢!眼前的景象使诗人因历史想象而引起的悲凄之感更加强烈了。楚王罪孽深重,成为这场千古悲剧的制造者。作者愤慨之情溢于言表。

  “未知歌舞能多少,虚减宫厨为细腰。”由于楚灵王好细腰,这条审美标准风靡一时,成了满城年轻女子的共同追求目标。她们心甘情愿地竞相节食减膳,以便在楚王面前轻歌曼舞,呈现自己绰约纤柔的风姿,博得楚王的垂青和宠爱。她们似乎丝毫没有想到,这样的细腰曼舞又能持续多久呢?今日细腰竞妍,明日又焉知不成为地下的累累白骨!这两句中,“未知”、“虚减”,前呼后应,正是对追逐细腰悲剧的点睛之笔。讽刺入骨,又悲凉彻骨。在讽刺之中寄寓同情,又含有一种悲天悯人式的冷峻。 77《风雨》
凄凉宝剑篇,

  羁泊欲穷年。

  黄叶仍风雨,

  青楼自管弦。

  新知遭薄俗,

  旧好隔良缘。

  心断新丰酒,

  销愁斗几千?

  李商隐诗鉴赏

  这首诗大约作于诗人晚年羁泊异乡期间。是他在生命之火将要熄灭之前写下的一曲慷慨不平的悲歌。

  “凄凉宝剑篇,羁泊欲穷年”。一开头就在一片苍凉低沉的气氛中展示出诗人的理想抱负与实际境遇的矛盾。《宝剑篇》是唐代前期名将郭元振落拓未遇时所写的托物抒怀之作。诗借古剑埋土托寓才士不遇,磊落不平。后来郭元振上《宝剑篇》,深得武后赏爱,他终于实现匡国济世之志。这里暗用此典。意旨为自己尽管也怀有象郭元振那样的宏才大略和匡国济世的热情,却没有他那样的幸运,只能将满腔怀才不遇的悲愤,羁旅飘泊的凄凉托之于诗歌。首句中的“宝剑篇”,系借指自己抒发不遇之感的诗作,故用“凄凉”来形容。从字面看,两句中“凄凉”、“羁泊”连用,再加上用“欲穷年”更加突出凄凉漂泊生涯的永无止境。但“宝剑篇”这个典故本身在读者脑海中引起的联想,却是在羁旅飘泊的凄凉中蕴育着一股宝剑尘埋的郁勃不平之气。

  颔联“黄叶仍风雨,青楼自管弦。”进一步抒写羁泊异乡期间风雨凄凉的人生感受。上句触物兴感,实中寓虚,用风雨中飘落满地的黄叶象征自己不幸的身世遭遇,与下句实写青楼管弦正形成一寂一喧的鲜明强烈对比,形象地展现出沉沦寒士与青楼豪贵苦乐悬殊、冷热迥异的两幅对立的人生图景。两句中“仍”、“自”二字,开合相应,“ 仍”是更、兼之意。黄叶本已凋落,再加风雨摧残,其凄凉景象令人触目神伤。

  它不仅用写出风雨之无情和不幸之重沓,而且有力地加重渲染了内心难以忍受的痛苦。“自”字既有转折意味,又含“自顾”之意,勾勒出青楼豪贵得意纵恣、自顾享乐、无视人间忧苦的情景。它与“仍”字对应,正显示出苦者自苦、乐者自乐那样一种冷酷的社会现实和人情关系,而诗人对这种社会现实的愤激不平,却是通过这种含而不露的艺术手法表现出来。

  在羁泊异乡的凄凉孤孑境况中,友谊的温暖往往是对寂寞心灵的一种慰藉,颈联“新知遭薄俗,旧好隔良缘”。引出对“新知”、“旧好”的思念。但思忆反而给心灵带来更深的痛苦—— “新知遭薄俗,旧好隔良缘。”新交的朋友遭到浇薄世俗的诋毁,旧日的知交也关系疏远,良缘阻隔。两句中一“遭”一“隔”,写出了诗人在现实中孑然孤独的困境,也蕴含了诗人对“薄俗”的强烈不满。凄冷的人间风雨,已经渗透到朋友知交中,茫茫人世,似乎只剩下冰凉的雨帘,再也找不到任何一个温暖的角落了。

  惟一能使凄凉的心得到暂时温暖的便只剩下酒:

  “心断新丰酒,销愁斗几千?”马周落拓未遇时,西游长安,宿新丰旅舍。店主人只顾接待商贩,对马周颇为冷遇。马周只好取酒独酌。后来马周得到皇帝赏识,身居高位。诗人想到自己只有马周当初怀才未遇时的落拓,却无马周后来的幸运,所以只有盼望着用新丰美酒一浇胸中块垒。可是羁泊异乡,远离京华,即使想象马周失意时一样取新丰美酒独酌也不可获得,所以说“心断”。通过层层回旋曲折,诗人内心的郁积苦闷终于发抒到极致。末句以问语作收,似结非结,正给人留下苦闷无法排遣、心绪茫然的印象。

  题称“风雨”,是一个象征性的题目,象征着包围、压抑、摧残才智之士的冷酷的社会现实和社会氛围。但它又不单纯表现了人间风雨的凄冷,而是在表现它的同时透露了诗人内在的济世热情与热爱生命的热情。首、尾两联,暗用郭元振、马周故事,不只是作为自己当前境遇的一种反衬,同时也表露出对唐初开明政治的向往和匡世济时的强烈要求。即使是正面抒写自己的孤孑、凄凉与苦闷,也都表现出一种愤郁不平和挣脱苦闷的企图,于是使得环境的冷与内心的热的相互映衬,获得矛盾统一。 78《赠柳》
章台从掩映,

  郢路更参差。

  见说风流极,

  来当婀娜时。

  桥回行欲断,

  堤远意相随。

  忍放花如雪,

  青楼扑酒旗。

  李商隐诗鉴赏

  《赠柳》即咏柳。咏而赠之,故题曰“赠”。

  李商隐对杨柳情有独钟,他的诗以柳为题的多至十几首。这一首同其他咏柳诗不同,背景非常广阔,而非一地一处。首联“章台从掩映,郢路更参差。”

  写杨柳从京城长安到大江之滨的江陵,从北到南,无处不在,秀色千里。“掩映”、“参差”,是写柳色或明或暗,柔条垂拂的繁茂景象,点明时间是在春天。由“从”到“更”的变化,把柳的蓬勃生机,渲染得更加强烈。次联“见说风流极,来当婀娜时”中的“风流”、“婀娜”是写柳的体态轻盈。柔长的柳枝,千枝万缕,春风吹拂,宛若妙龄女郎,翩跹起舞,姿态是非常动人的。“见说”是听见别人说,包括古今之人对柳的赞赏。“来当”句是说自己见到眼前之柳的时候,正当其婀娜多姿之时,表现出诗人的欣悦之情。

  上面四句对春柳作了生动具体的描绘,写出了她妩媚可爱的风姿。

  颔联“桥回行欲断,堤远意相随。”接写柳色绵延不断。一到春天,路旁堤畔之柳笼烟罩雾,葱茏翠绿。正是被这迷人的柳色所牵引,诗人向前行去,直到桥边,眼看柳色就要被隔断,可是跨过桥去,向旁一弯,却又顺着长堤,向前延伸,最后虽然眼中已望不见柳,但心中仿佛仍然见到青青的柳色向远方伸去。

  “行”作“行踪”、“踪迹”解。“意相随”既指春柳傍随长堤而去,也指诗人的心为柳所系,紧跟不舍,最后直至“忍放花如雪,青栈扑酒旗”。即青楼酒旗、柳花似雪之处。“青楼”、“酒旗”是人间繁华之地;飞花似雪是春柳盛极之时。“忍”即忍心之意,字里透露出诗人的痛惜之情。花飞似雪固然美极盛极,然而繁华已极,意味着行将凋谢。两句把春柳的繁华写到极致,也把人的爱惜之情写到极点。纪昀评此诗云:

  “五、六句空外传神,极为得髓。结亦情致可思。”(《李义山诗集辑评》)。

  此诗纯用白描,篇中不着一个“柳”字,却句句写柳。而且,又会发觉它们既是写柳,又象是在写人,字里行间,仿佛晃动着一位窈窕女郎的倩影,风流韵致,婀娜多情。她或许是诗人的友人,或许就是诗人的情人。咏柳即咏人,对柳之爱怜不舍,即对其所爱之人的依恋与思念。似彼似此,亦彼亦此,不即不离,不粘不脱,可见此诗艺术高妙之处。 79《忆梅》
定定住天涯,

  依依向物华。

  寒梅最堪恨,

  长作去年花。

  李商隐诗鉴赏

  这是李商隐作幕梓州后期之作。一开始诗人的思绪并不在梅花上面,而是为留滞异乡而苦。梓州(州治在今四川三台)离长安一千八百余里,以唐代疆域之辽阔而竟称“天涯”,与其说是地理上的,不如说是心理上的距离。李商隐是在仕途抑塞、妻子去世的悲伤心情下应柳仲郢之邀,来梓州。独居异乡,寄迹幕府,常常感到孤孑苦闷,想不到竟一住数年,心境之无聊郁闷更可想而知。“定定”,“死死地”、“牢牢地”之意,诗人感到自己竟象是永远地被钉死在这异乡的土地上了。屈复说:“'定定’字俚语入诗却雅。”

  “雅”在它们富于艺术表现力。

  为思乡之情、留滞之悲所苦的诗人,精神上不能不寻找慰藉,引出第二句:“依依向物华。”物华,指眼前美好的春天景物。依依,形容面对美好春色时亲切留连的意境。古人有“杨柳依依”来表达依恋不舍之情。诗人在百花争艳的春色面前似乎暂时得到了安慰,从内心深处升起一种对美好事物的无限依恋。

  三、四两句,“寒梅最堪恨,长作去年花。”诗境又出现更大的转折。面对姹紫嫣红的“物华”,诗人不禁想到了梅花。它先春而开,到百花盛开时,却又花凋香尽。诗人遗憾之余,便不免对它怨恨起来了。

  由“向物华”而忆梅,由忆梅而恨梅,层层递进。

  “恨”正是“忆”的发展与深化,正如深切期待的失望会转化为怨恨一样。

  但这只是一般人的心理。对于诗人来说,却有更内在的原因。“寒梅”先春而开、望春而凋的特点,使诗人很自然地联想到自己:少年早慧,文名早著,科第早登;然而紧接着便是一系列不幸遭遇,这早春先凋,不能与百花共享春天的“寒梅”,正是诗人自己的写照。诗人在《十一月中旬扶风界见梅花》诗中,也曾发出同样的感叹:“为谁成早秀?不待作年芳。”

  非时而早秀,“ 不待作年芳”的早梅,和“长作去年花”的“寒梅”,都是诗人不幸身世的象征。正因为看到或想到它,就会触动早秀先凋的身世之悲,诗人不免要发出“寒梅最堪恨”的怨恨了。

  这首《忆梅》纪昀评曰“意极曲折”不给人以散漫破碎、雕琢伤真之感,关键在于层层转折都离不开诗人沉沦羁泊的身世。这样,在曲折中见浑成,在繁多中见统一,一意贯穿,天然浑成。 80《北齐二首》
一笑相倾国便亡,

  何劳荆棘始堪伤。

  小怜玉体横陈夜,

  已报周师入晋阳。

  巧笑知堪敌万机,

  倾城最在著戎衣。

  晋阳已陷休回顾,

  更请君王猎一围。

  李商隐诗鉴赏

  这两首诗是通过讽刺北齐后主高纬宠幸冯淑妃这一荒淫亡国的史实,以借古鉴今的。

  第一首前两句是以议论发端。“一笑”句暗用周幽王宠褒姒而亡国的故事,讽刺高纬荒淫的生活。“荆棘”句引典暗示亡国。晋时索靖有先识远量,预见天下将乱,曾指着洛阳宫门的铜驼叹道:“ 会见汝在荆棘中耳!”荒淫即亡国的先兆。此两句虽每句各用一典故,却不见用事痕迹,“小怜玉体横陈夜”,意脉不断。描绘冯淑妃(“小怜”即其名)进御之夕“花容自献,玉体横陈”(司马相如),是一幅美艳的春宫图,与“一笑相倾”句映带;第四句“已报周师入晋阳。”写北齐亡国情景。公元五七七年,北周武帝攻破晋阳(今山西太原),向齐都邺城进军,高纬出逃被俘,北齐遂灭。此句又与“荆棘”映带。两句实际上具体形象地再现了前两句的内容。淑妃进御与周师攻陷晋阳,相隔尚有时日,“已报”两字把两件事联系到一起,把荒淫失政与亡国失败联系在一起,令人遐想感叹。

  如果说第一首是议论与形象互用,那么第二首的议论则完全融于形象,或者说议论见之于形象了。“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是《诗经》中形容美女妩媚表情。“巧笑”与“万机”,一女与天下,轻重关系本来一目了然。说“巧笑”堪敌“万机”,是用反语来讽刺高纬的昏昧。“知”实为哪知,尤见讽辣。如说“一笑相倾国便亡”是热讽,此句便是冷嘲,不议论的议论。高纬与淑妃寻欢作乐的方式之一是畋猎,在高纬眼中,换着出猎武装的淑妃风姿尤为迷人,所以说“倾城最在著戎衣”。这句仍是反语。淑妃身著戎衣,不是为天下,而是毁天下。高纬迷恋的不是英武之姿而是忸怩之态,却把强大的敌国忘记在九霄云外。据《北齐书》载:周师取平阳(晋阳),帝猎于三堆,晋州告急。帝将返,淑妃更请杀一围,从之。在自身即将成为敌军猎获物的情况下,仍不忘追欢逐乐,还要再猎一围。三、四句就这样以模拟口气,将帝、妃死不觉悟的淫昏性格刻画得入木三分。尽管不著议论,但通过具体形象的描绘及反语的运用,将议论融入形象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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