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马史诗”包括《伊利亚特》(全长15693行)和《奥德赛》(全长12105行),通过一个战争片断反映了十年特洛伊战争的全貌。
如果说欧洲最早的文学是从古希腊罗马文学开始的话,那么,荷马史诗则应该是欧洲文学的开端。荷马史诗以古希腊神话和英雄传说为题材,它不仅反映了古希腊从氏族社会到奴隶社会过渡时的生活和斗争,也为后世作家提供了丰富的创作素材,对后来的整个西方文学产生了巨大的影响。“《伊利亚特》和《奥德赛》是公元前9世纪的两部伟大史诗,作品中虽不乏人类行为受命运和自然法则所支配的神话色彩,但对人自身的关注却是诗人荷马最先触及到的人类理性的内涵,从而成为希腊思想的最初塑造者”。
一、荷马史诗的起源
(一)特洛伊战争是其故事的背景,同其他神话传说融合
荷马的两部史诗虽然反映的是公元前9世纪当时希腊社会的人与人、群体与群体、个人与群体关系,但其内容还是属神话作品,因为无论是从故事的缘起还是战争过程中的重要事件来看都离不开神的预言和参与。与前面古希腊神话不同的是,荷马史诗反映的是需要超人的能力甚至是需要神来相助胜利的故事。《伊利亚特》描写了远古英雄们的纷争以及他们的个人行为与部落命运的关系即人与社会关系的神话;在英国人类学家弗雷泽看来,史诗所描写的阿喀琉斯与赫克托尔的关系就是在展现一种远古祭祀仪式的全部过程。《奥德赛》写的是人与神及神化的自然周旋的故事,是反映人与自然关系的神话。但由于远古人把一切或者差不多一切发生着的事物都归因于秘密或神秘的力量,所以,自然在这里也充满了神性。奥德赛的经历是对人神与共结果的探索,体现了两者关系密不可分但却难以相融,对神与人之间的关系的关注从而使史诗在矛盾冲突上充满了神话色彩。奥德赛的经历有着理性英雄困境因素,但是他通过机灵、运气或力量而显现的超人因素及其团圆结局,又使他没能突破阿喀琉斯的性质而依然归属于原始的感性型英雄,这种诗性人物的诗性性格使作品充满了神性色彩。总的来看,《荷马史诗》所表现的时代,是人们通过感觉而非理性去认识真实存在的时代,是人类行为服从于宇宙命运观念的时代,是一个丰富而精彩的神话时代。
(二)“不和的金苹果”:特洛伊战争的起因
战争的起因就是一个美丽的古希腊神话“金苹果”故事。在奥林匹斯山举行的一次盛大婚礼上,天后赫拉、智慧女神雅典娜和美神阿芙洛蒂特为一个写有“赠给最美的女神”的金苹果而发生争执而互不相让,于是让年轻俊美的王子帕里斯作评判。为了能得到“最美的女神”称号,天后赫拉向帕里斯许诺权力和富有,庄严而美丽的智慧女神雅典娜许诺智慧和成功,但美神阿芙洛蒂特的许诺是他可以获得一个最美的女子。于是帕里斯不由自主地将金苹果递给了美神。果然美神没有食言,帮助帕里斯得到了宙斯的女儿也是希腊人引以为荣的墨涅拉俄斯的妻子美女海伦,从而引起了一场为夺回海伦而战的特洛亚战争。从表面上来看,是为了夺回海伦这个绝代美人,而实际上,希腊人在战争上为之献身的,不是美的物质身影,而是美的一种精神形象———荣誉和尊严。因为海伦的美丽不仅仅属于她个人,而属于是国家——倾国倾城的海伦是希腊人的骄傲。
二、伊利亚特
(一)故事梗概:惊心动魄的战争体验
英雄史诗《伊利亚特》不仅塑造了数十个格鲜明的英雄人物和各具特色的天神形象,还精心描绘了许多场惊心动魄和波澜壮阔的沙场血战,作者满怀豪情地歌颂了那个时代英勇善战、为氏族部落建立功勋的英雄,使全诗充满了英雄主义气概并极其丰富而又强烈的表现力,这就是《伊利亚特》得以永恒的奥秘之一。
《伊利亚特》是一部有关战争的神话故事,把十年的战争集中在结束前约五十天里发生的事件里。荷马在史诗中开宗明义讲到其主题:“阿喀琉斯的愤怒是我的主题,那致的愤怒,在实现宙斯意志的过程中,带给希腊人如多的苦难。它将众多高贵者们的勇敢灵魂送入地狱,抛下他们的躯体为狼和过往鸟群所争食”。故事的内容主要叙犬述的是希腊联军统帅阿伽门农仗势夺走其主将阿基琉斯女俘,并使他当众受辱,阿喀琉斯愤然退出战役,从而致使希腊联军大败,阿伽门农被迫向阿基琉斯赔礼谢罪,却遭拒绝。在这危急关头,阿喀琉斯的好友帕特洛克罗斯借来他的甲胄出战迎敌,被特洛亚勇士赫士克托尔杀死,阿喀琉斯悲痛欲绝,宿怨顿消,立即上阵杀死了赫克托尔终于为好友报了仇,。 对于发生在这五十天左右的事情,诗人始终围绕一个人——阿基琉斯,围绕一个事件——阿基琉斯的愤怒展开,叙述了二愤怒的起因、愤怒的后果和愤怒的消解,并把其他有关事件作为穿插写进去,从而做到情节的统一性。
(二)英雄的赞歌:阿喀琉斯的形象体现了氏族崇尚的英雄主义精神
《伊利亚特》是一部英雄史诗,它的人物尽管受着命运的支配和神的主宰,但诗人在塑造人物时,更称赞的还是人的主动进取精神。荷马史诗是英雄史诗,作品中出现了阿喀琉斯、阿伽门农、赫克托尔和奥德赛等永恒的英雄形象。希腊人并不因阿喀琉斯任性、专横并残忍地对待赫克托尔而认为他有负英雄的盛名,相反,荷马却把他作为一种英雄品质的榜样向希腊人歌颂。然而作为希腊人引以为荣的英雄,他却贪婪和暴躁。在战争开始时,他就因垂涎特洛亚的财富才率兵出征,在与最高统帅决裂中他拒绝出战,就是因为他个人在物质利益和权势上受到了侵害。由此可见,史诗中的英雄主要是为了掠夺财富和加强个人的权势而战斗的,他们是高踞于群众之上的骄横的贵族,阿伽门农和阿基琉斯等人就是这种英雄的代表。这些英雄已和神话传说中的英雄有所不同,这反映了在氏族内部分化的情况下,从氏族社会向奴隶社会过渡时期的社会状况,其中所体现的英雄主义观念与氏族社会时期的神话传说中的英雄也有所不同。
与阿喀琉斯对应的是特洛亚的首领和英雄赫克托尔,面对强敌入侵,他的回答是:保卫特洛亚是我的职责。当他预感到特洛亚注定要毁灭时,对妻儿父老所面临的悲惨命运深感忧虑,但他控制住自己的悲哀,毅然担负起保家卫国的责任,最终战死沙场,他的形象具有强烈的英雄悲剧色彩。
众所周知,史诗体现英雄主义精神,“阿喀琉斯的愤怒”是荷马史诗《伊利亚特》的情节主线,也是大多数人所关注的话题,但引起特洛亚十年血战的“海伦的爱情”则是这部史诗的一条暗线。荷马不仅通过阿喀琉斯、赫克托耳等民族英雄的功勋战绩,高歌国家的荣誉和个人对社会的责任,而且在对帕里斯和海伦爱情的悉心描述中,咏叹个人的自由选择和真挚恋情。在由这两条情节主线构成的内在矛盾里,荷马从容不迫地演示着“爱欲与文明的冲突”,并在宏大激荡的战争场面中增添了一丝柔情似水的恋情故事。
由特洛伊战争的起因来看,当帕里斯与海伦的私情最终导致一场国家民族大战时,实际上是帕里斯得到的幸福与他们无意造成的社会影响之间产生了冲突。在神话和史诗都热情讴歌了以阿喀琉斯、赫克托耳为代表的为国家荣誉而战的英雄时,也没有诋毁和谴责帕里斯和海伦。与赫克托耳、阿基琉斯比起来,帕里斯算是另一类英雄,是更普通的凡人英雄。“帕里斯的爱情与阿喀琉斯的愤怒在《伊利亚特》中始终悄悄地构成一种尖锐的紧张感,构成古希腊人在思考自己历史时的一种内在冲突和思想张力。即帕里斯为个人的幸福而忘记了国家的荣誉和安危,阿喀琉斯为了个人的尊严而轻视了比个人得失更重的国家危机;反过来,国家间的争斗和流血无非是因为一些个人不能理性地处理自己的欲望、处理彼此间的世俗利益分配;连年的争战和遍地尸首常常成为少数人私欲的沉重代价”。
三、奥德赛
(一)故事梗概:海上漂泊的历程
《奥德赛》讲述的是希腊英雄奥德修在特洛亚战争后回家的途中漂泊了十年,历经千辛万苦终于返回故居的故事。史诗通过叙述奥德修回国途中的冒险遭遇,展现了人与自然的斗争,歌颂了人的智慧和毅力以及人本主义思想。《奥德赛》着重反映了两方面的内容:以海上冒险为象征以征服自然为目的的生产实践活动;通过奥德修斯家庭生活而展开的社会斗争。
借助奥德修斯的形象,作者首先歌颂了人类征服海洋的热情和能力,史诗中所描绘的狂暴而具有毁灭力的大海象征了人类驾驭海洋的巨大勇气。在家庭生活和社会斗争中,奥德修斯是以私有财产的维护者和新兴奴隶主的形象出现的,史诗反映了奴隶制国家形成时期的社会状况。
(二)个性意识的觉醒:希腊人文思想的萌芽
在《奥德赛》中,主人公奥德赛把个人的自我意识表现得更为明显。当海岛女巫喀尔刻引他参观冥府,教导他珍惜尘世的生活和享乐时;当女神吕普卡劝他不要再跋涉,留下与女神共享长生时,奥德赛听从宙斯的旨意决然告别深情挽留他的吕普卡,启程返乡。奥德赛的行为显示了个人独立性的力量。荷马的伟大之处在于他第一个把选择权赋予人类并使人类有了行动自由的可能,荷马把由主体意识支配的选择权交给了他的英雄。在荷马那里,我们透过宙斯的意志依稀看到了是希腊人文思想的萌芽。
奥德赛就像《吉尔伽美什》里的吉尔伽美什执意寻找永生之谜一样,自始至终在追寻着“家”的意念。在家庭关系还属松散的氏族社会里,奥德赛心目中 “家”的意念就绝不仅仅是由女人和财产构建的普通意义上的家。这里的“家”实际上是人类逃避神力和自然法则,走向自由的最后终结。从上述种种对人神关系的矛盾性处理中,我们不难看出荷马对人及其行为的关注,这是荷马对理性的最朦胧的感受,是原始道德的最早萌芽。“在希腊思想中,企图把集体意识关于人类生活及行为的律令加以整理并成为普遍适用的概念的那种努力,最早可在荷马史诗中找到。”
(三)《伊利亚特》和《奥德赛》的异同
作为古希腊最早的文学作品,二者都是以特洛伊战争为背景,是建立在神话传说基础上前后连贯但又互相能独成篇的宏大史诗。史诗以一个历史事件为基础,通过广阔的社会画面反映了古希腊从氏族社会向奴隶制社会过渡时期的社会生活,塑造了一系列具有集体主义和英雄主义的英雄形象,表现了人们热爱现世生活,肯定人的积极乐观的思想。但同时,二者又存在着明显的差异。
在题材选择上,《伊利亚特》直接描写特洛伊战争的惊心动魄的场面,以民族英雄为中心从而体现了希腊当时军事民主时代的社会状况;《奥德赛》叙述的则是奥德修斯在特洛伊战争结束后返回家园途中的种种遭遇,展现了人与自然以及当时社会上争夺财富的斗争,歌颂了人的智慧和个性意识觉醒的人本主义思想。在表现手法上,尽管两部史诗都具有上古时期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的因素,但《伊利亚特》更多地体现了浪漫主义色彩,《奥德赛》中的现实成分则更浓厚一些。在风格特征上,《伊利亚特》因是描写战争的,故显得博大雄伟气势磅礴,具有“阳刚之美”;《奥德赛》则是惊险瑰奇而又委婉动人,具有“阴柔之美”。
四、爱欲与文明的冲突
在帕里斯的爱情故事里,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古希腊社会已具有的鲜明个体意识,以及伴随着这种自我意识追求产生的内在不安和社会整合需求。特洛亚战争的起因并不仅仅是帕里斯和海伦的爱情或私欲,而主要是个人幸福与国家荣誉的冲突,也即个人与社会的冲突,以及个人与个人的冲突。这是一切社会都必然存在、必然产生的矛盾冲突。法国著名古希腊研究专家让一皮埃尔·韦尔南指出:“希腊理性不是在人与物的关系中形成的,而是在人与人的关系中形成的。”在这场战争里,帕里斯与海伦的爱情既使正面的矛盾冲突形象化、故事化了,也使社会的矛盾感性化了,这也就是后人对导致祸乱起因的这一对人物可以理解的原因。在这场冲突中,人们将社会的矛盾和困惑与一些活生生的人物性格和命运联系在一起,矛盾也因此保留了它的完整性和复杂性,冲突双方也因此而具有了内在的联系和丰富的意味。对古希腊人而言,帕里斯爱欲或好色是一种带有神性的弱点,这个弱点就象阿喀琉斯的“脚踵”——致命而又必然存在,同时也体现了人的神性和人企图超越神性的理性。在帕里斯身上,我们可以从另一个侧面认识希腊人是如何将必然的命运与必然的抗争放在一起,他们以原始文明时代人类所具有的浑沌和纯朴,同时地拥抱宿命和抗争、悲剧和喜剧、幸福和荣誉,并从中孕育出人类骄傲的理性和健康的哲思。
在后人心目中,帕里斯和海伦都不可能成为“文化英雄”,他们不被讴歌,但也不会为被遗忘,他们是故事的暗线,但却更牢固地站在荷马记忆的中心。我们无论是理解古希腊还是理解今天,都绕不开这一对形象,绕不开这段曾引起十年争战的爱情与欲望。荷马具有清醒的目光,他清楚地知道,在那个时代、他那个社会还不能够解决个人与社会的冲突问题,于是,他把他理智的目光清醒地放在由阿喀琉斯贯穿的社会主题上,但他也用自己感性的手指拨动着人类情感的心弦,我们对海伦的同情全都来自荷马对这对恋人的同情。古希腊人既歌颂普罗米修斯的责任感和牺牲精神,也肯定帕里斯和海伦的爱欲和自由。更重要的是,是他们如此坦然地肯定了冲突、肯定了矛盾的对立,他们以同等的方式对待希腊人和特洛亚人,也以平等的观念对待所有不同个性的人。
不管荷马是否有意,在把目光从神的力量转向人的行为之后,复杂的人性问题便随之而出现在史诗中。虽然荷马在对人的描写中,共同特征远远超越个体特征,身体特征远远超越心理特征,但英雄却因其地位而被赋予了最高的自由和主体性。总之,荷马时代的英雄是原始的英雄,但早期英雄身上那种惊人的单一性的英勇性格已不明显,他们有着集体的道德观但又因陷入个别意志的罗网而表现出显示自我的强烈愿望。因此,在荷马那里,我们透过宙斯的意志看到的是希腊人文思想的萌芽。
荷马史诗是两部反映原始神话故事的诗,而荷马却是英雄体制告终、文明迹象时隐时现时代的人,这就决定了史诗除有神话意义外,还有着创作者主体意识的东西。又由于古希腊时代神与人的关系是如此密切,从神的世界下降到人的世界,并不是一个不自然的过程。所以,原始的人文思想开始萌芽于荷马的意识中,这种对人的关注使荷马率先把希腊人的思想从神话带向了理性。荷马史诗是古希腊人民智慧的宝库,是人类史前时期的产物,如实地反映了由氏族社会向奴隶社会过渡时期的希腊社会风貌,不仅有极高的“百科全书”式文献价值,而且作为英雄颂歌的典范,还具有重要的思想价值。在艺术价值上也各具特色,体现了“荷马四绝”——文体风格、叙述方式、人物塑造以及语言修辞四个方面,都是史无前例的,对后世欧洲文学的发展有着深刻的影响,并辐射了西方两千年的文学变迁,至今仍能给我们以崇高的艺术享受。
★
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