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秋叶飘零
看片名,《闪亮的风采》,以为很鼓舞人心。没想到,真没想到……
导演斯科特.希克斯,主演杰弗里.拉什,1996年在澳大利亚上映。次年,扮演者获得奥斯卡最佳男主角奖。不简单,会弹钢琴,几个片段的演奏就是自己弹的。
这是一部取材于真人真事的创作影片,不是严格意义上的传记片。导演在聆听澳大利亚犹太钢琴家大卫.赫夫高特的演奏时,心有所动,决定将其命运起伏和悲喜人生搬上银幕。
全片基本是倒叙结构。开头,人到中年的大卫.赫夫考,在雨中踅进一家酒吧,疯疯癫癫要弹琴,被推搡出来。然后从他的童年演奏会开始追溯,家庭背景和严苛的父亲、拜师比赛和坎坷学琴路、激情演奏和理性之弦崩断……
剩下二十多分钟,才接上前边酒吧那荐。接下来男主在爱情里重生,回到舞台再放异彩。
梳理一下艺术家精神失常的几个因素,我所想到的。
首先是原生家庭的问题。父亲严厉而冷酷,控制欲和占有欲极强。他反复唠叨自己小时老爸反对没能学成小提琴,耳提面命,要儿子承认自己无比幸运。
然而,他全然不懂音乐教育,兼之经济窘迫,自以为是、越俎代庖,给儿子选定比赛曲目,尽挑高难度的,屡屡受挫。
有个评委欣赏孩子天赋,免费肯教,他不知天高地厚提出拉赫曼尼诺夫第三交响曲,把人家吓得一怔,反问孩子能理解和表现那种狂热么?不理这爹,拉孩子进去,咱们从莫扎特开始。
走上正道,大卫开始崭露头角,比赛获奖,小有名气。得到美国一家音乐学院奖学金,天大的好事,老爹却发昏发飙,“谁也别想拆散这个家”,不让儿子去,老师相劝无效。无奈而沮丧的大卫,痛不欲生。
天无绝人之路,后又收到英国皇家音乐学院的录取单。这回他没顺从专横跋扈的父权,饱受一通拳打脚踢之后,在永远不许踏进家门的咆哮中,毅然决然,远赴英国。
飞出牢笼固然快乐,父亲造成的心理阴影挥之不去,他要证明自我选择的正确,向导师提出学习“拉三”——父亲强加的试金石。欣赏其天资的导师有些吃惊,还是尽心尽力辅导。
说了不少毛骨悚然的话:没有安全网,是危险的;不征服琴键,就会被它吞噬;记住谱子再忘掉,记住指法也忘了,用心来弹云云。临上台前还补了句:要像没有明天似地去弹!不打算活了?
演奏过程中,那表情像在奋不顾身决一死战,可惜年轻的演员不会弹琴,特写镜头分离,脸上汗如雨下,手上眼花缭乱。
结束,雷鸣般的掌声中晕倒,真的没了明天——理智清醒的明天,神经错乱,直接进医院。
天才就这么废了,为了一首曲子,值么?恐怕不光是“拉三”的超难所致。自小父权淫威下的心理压抑、逐出家门的孤独心境、自我证明的巨大压力、功课学业的负担,让他身心俱疲神情恍惚。
裸着下身去楼道拿邮件,拿回来的是待其如子的女作家的离世噩耗……凡此种种,令其在激情燃烧、极度亢奋、心理紧张、生理透支的情况下,魂不守舍地崩溃了。
当然,主要原因还是音乐本身。查百度,此曲难度排第三,仅次于李斯特的“匈牙利狂想曲”和练习曲中的“鬼火”(听着就魔怔),有说难在快速和弦与装饰音,作曲家本人喻之为“大象之作”。
汗牛充栋的钢琴家,敢于问津者不多。大卫在与父亲对抗决裂的非常心态之下,玩命死磕这块硬骨头。
一首乐曲能把人整疯,这是艺术享受还是精神折磨?说实话,我从不听现代派音乐,确受折磨,尽是不和谐音,听不出美感,可也不至于啊?前几文中,点到天才和精神异常的关系,说不清楚,连猜带蒙。
看完此片,又是这个无解的困惑。心情压抑,琢磨几天,不得要领。为此,再次翻开现代主义哲学家福柯的著作《疯癫与文明》。
第四章“激情与谵妄”,摘引几句:“疯癫的野性危害是与激情的危害、激情的一系列致命后果相联系的”。“希腊—拉丁传统的道德家们认为疯癫是对激情的惩罚。……他们宁愿把激情定义为暂时的、轻微的疯癫”。
“在激情现象中,在双重因果关系——从激情本身出发既向肉体扩散又向灵魂扩散——展开过程中,疯癫找到了自己的首要条件。同时,疯癫又是激情的中止,……疯癫最终成为一种神经和肌肉运动”。
西方中世纪的宗教狂热中,疯癫曾被视为与神灵沟通的特异表现,并不受歧视,而是极度虔诚的信仰中神灵赐予的超常功能,令人肃然。到了文艺复兴时期,理性取代蒙昧,对疯癫现象重新打量。
莎士比亚四大悲剧中,都有疯癫形象。哈姆雷特是佯疯,奥菲丽娅是真疯,落水而死;李尔王被俩女儿气得半疯,在暴风雨中捶胸顿足;奥赛罗在掐死爱妻时昏了头,才下得了狠手;麦克白夫人撺掇老公杀死国王之后,臆想加上强迫症,不停洗手,满是鲜血。
显然,这类人物带有否定色彩或悲悯之意,再无尊崇意味。对了,还有著名的堂吉诃德,可笑可怜复可敬,一言难尽。
人是灵与肉的双重存在,相对应的,就有情与理的关系,或分裂对立或平衡统一。唯理主义、理性至上,在18世纪启蒙时代达到极致,认为具备成熟理性的人类,无所不能。
20世纪,现代主义哲学否弃这种乐观天真,基于现代工业文明带来的种种弊端。人与社会、人与自然、人与人、人与自我,都出现了事与愿违的“异化”现象。
相对于理性节制和自律,情绪、情感、情欲以及直觉、梦境、下意识等,更接近生命本能和本真存在。而艺术创造的核心,是一个情字。没有充盈充沛的情感渗入,不可能饱含直叩人心的艺术感染力。
但在创作过程中,理性逻辑和感性激情共同作用,抽象思维和形象思维相互交织。相比而言,有的艺术门类理性因素多一些,比如叙事文学中的谋篇布局、情节安排、结构处理等,均诉诸理性。语言表达本身,就是理性化的,胡言乱语不合语法规范,谁也不懂。
诗歌虽属语言艺术,但与音乐接近,长于抒情(叙事诗除外),更情绪化情感化,所以诗人的心理精神容易出问题,如海子、顾城。
音乐是最抽象的艺术,心绪情感全靠声音传达,飘渺空灵、玄妙虚幻,达到出神入化的地步,即是异常——异于常态。
身心投入、物我两忘、浑然陶醉,固然是最佳的创作表现境界,乐曲终了,能回过神来,算是灵魂出窍神游一圈。回不过神来,就悲催了,忘却时空和自己的社会角色,迷失在尘世的人群中,成了怪物和异类。
片中,大卫看着迷失得不太厉害,时而冒出几句早年片断回忆。在精神病院待着,好不了,缺少温情呵护和悉心关爱。他想回家,父亲无情地拉下百叶窗。后去看望,问还记得小提琴么,儿子忘了,转身就走。摊上这样的爹,倒了八辈霉。
影片接近尾声,他再次闯进酒吧,一摸琴键,奇迹发生,博得满堂彩,有了生计。接着,为他的琴技折服而萌生爱意的女人出现。有了爱情的滋养,他的心理紊乱渐渐厘清,混乱的头脑也慢慢理顺,灵肉合一,找回现实中的自我。
冒出一个念头:如果他听从父亲安排,不去英国,或许不会发疯?随即否定:那样,他会终身抱憾,平静、平淡、平庸地度完一生。别说音乐梦想,失意心境之下,父子俩难免还是闹翻,形同路人。
再说,这爹虚荣心重,把与儿子有关的报道剪贴成册,引以为豪。心心念念可以炫技的“拉三”,八成还会逼着儿子去弹,那更要命,不如远走高飞。
心智失常神神叨叨,外人看着很可怜,患者不知啥感觉,可能比浑身不自在的抑郁症好吧?神智恢复,犹如大梦一场。
而人生在世,多少事、多少路、多少苦,谁又敢说自己桩桩做得一清二楚,步步走得正确无误?许多苦果,怨不得外因,多半是由自个儿的痴心臆想、妄念迷执,在一本正经认真努力的过程中,亲手种出来的。
从这个意义上说,不少人都有迷魂乱意、忘形醉心的时段,或长或短,或深或浅,比如心智不成熟的青少年时期,美梦破碎睁眼看世界的中年危机。至于充满不确定性的天灾人祸、意外伤害等等,简直是危机四伏,一切皆有可能。
故此,谵妄疯颠、焦虑抑郁、自闭躁狂等心理紊乱的状态,并非天才灵感和艺术激情独有的衍生品,实为并不罕见的精神现象。只是凡人的内心波澜,没人关注和谈论,烟隐尘埋罢了。
至于凭借本片获得奥斯克影帝的杰弗里.拉什,其实他更著名的角色是《加勒比海盗》系列中的巴萨博船长,你肯定看到过那张变形后的章鱼脸。嗯,就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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