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之堂跟诊日记(36--40 )

36

石菖蒲治疗皮肤瘙痒，从心论治，古人早已有所发挥，《奇效良方》上早已有所发挥，里面有首方歌，老师也经常引用，说：
威灵甘草石菖蒲，苦参胡麻何首乌，
药末二钱酒一碗，浑身瘙痒一时无。
这方只有六味药，治疗瘙痒皮肤病却非常灵效，里面既有通心经的石菖蒲，又有祛风通络的威灵仙，特别还有何首乌，何首乌能祛风止痒，通便排毒，配合胡麻（火麻仁）能够使伏藏的风湿热毒，自大便而出。
接着，我们跨过小溪流，在石壁缝隙里面开始采挖穿破石，老师用手指着穿破石说，穿破石的性子就是这样，不是石头密布的地方，他还不长呢！可见对于各种顽石般坚固的癌瘤、肿块、积滞、结石，辩证配入它都可以穿破吸收。



我们轮流着采挖，因为这根穿破石的根实在是太长了，深深扎进岩石缝隙里。好像石头都被它穿破溃裂。
吉敏就问老师说，是不是整棵树都可以用啊？
老师说，是的，这地下的根，包着一层金黄金黄的皮，叫做根带皮。而地上的枝干，带着许多小刺，叫做枝带刺。这穿破石通身都是宝，根带皮枝带刺，都可以入药。
我们终于把这株高过人的穿破石挖下来，并轮流着把它剁成一段一段，方便装袋。一会儿就装满了一小麻袋，然后再沿着溪边山路，边下山边砍一些小株的穿破石。装满后，我们便直接下山去了。

回来的山路上，老师说，明天有一位从广州来的同行，这次他也上来交流学习，你们可以相互学习一下。
当走到较大的山道时，我们是背着药草小跑下山的。吉敏在后面跟着，刚开始也挺累的，后来越跑越精神，她也不解其故，其实这道理很简单，人之所以会累，就是因为思虑过多，杂念过多，是自己把自己身体想累了。
当你小跑后，全神贯注于脚下，这是引心脑之火下行，反而心头一片清凉。你跑的时候又不能打妄想，这样就避免了思虑伤脾，所以越跑越走越精神，这就是平时散步人倒觉得累，可小跑起来却反倒不累的道理。
秘诀很简单，就是思虑，把心安住在当下，安住在脚尖。
回到任之堂大药房时，已经是傍晚了。吉敏说她下午爬山好开心好饿，要请我们大家一起吃饭，我们说去知粥味，每人一碗粥就好了。她说她想去吃火锅。
老师笑着对她说，你还吃火锅。
吉敏转口笑着说，是素的火锅。
老师要留在药房同郑姐一起吃饭。我们就同东梅、王蒋、吉敏五人一起到“食客天下”吃饭。我们点了两个菜，一个汤。这里上菜的速度特别慢，大家都等得有些急，我们说慢有慢的好处，它生意好才忙不过来，这里的饭菜深得人心啊！后来果然那大白菜吃得我们意犹未尽，每人都大声赞叹，认为这是来十堰市吃到最好吃的。

37
第九天，2月27日。

今早看第一个病人，老师一摸病人的手，肥肥满满，软软绵绵的。老师说：手如绵，一生不动刀和镰。

这人平时应该很少运动，老师又摸摸他的脉后说，你前列腺有些问题，运动过少，久坐不动，阳气都郁在里面，宣不上来。所以头脑整天晕晕乎乎的，阴囊也有些潮湿，颈椎也不利索。

那病人点了点头，又苦着脸说，浑身都酸软无力，脖子僵僵的。

老师说，诸颈项强，皆属于湿。诸寒收引，皆属于肾。然后直接叫我开九味羌活汤打底，再加上苡仁、黑豆、龙胆草，并重用葛根。

这病人阳气郁在下焦，发不出来，皮肤腠理极容易流连不去，所以酸软无力。病人还有些口苦，应该是邪气郁而化热。

故用九味羌活汤散膀胱经及肌表的风寒湿邪气，并用苡仁黑豆祛脾肾下焦郁积之气，龙胆草，小量用，降肝火也健胃。这样能使肌表寒湿与体内郁热，外散下排。

《黄帝内经》说：“其上者，引而越之，其下者，引而竭之。”

这方子一边以九味羌活汤发越肌表上面的寒湿之气，又以苡仁、黑豆、龙胆草，利导下焦郁结之浊水从小便出，宣上畅下，整体论治。

最后用五十克葛根以升清舒经，令清气上达头面，不致晕沉，再令僵硬的颈项柔缓纾解。

老师说，病人服后，会微微出些汗，就会慢慢缓解舒服过来。

最后，老师还是交代病人，要少思虑多运动，少窝在家里，多去爬爬山。

葛根虽好，亦不能代替运动。可以治疗一时的疾病，却不能治疗长久的不良生活习性。人总是先由生活习惯的不健康，最后才会引起身体生病。所以老师对每个病人都会不厌其烦的重复这个非常重要的医嘱。

中医是治本的，治本不一定是要用中药，调整生活方式，正如《黄帝内经》开篇所说：“饮食有节，不妄作劳，故能神与形俱，而尽终其天年，度百岁乃去。”

这样不正是最好的治本吗？可当今时代，有不少人是形神分离的，首当其冲的就是心脏，故而活得很累。

38
又有病人便秘，月经量少，老师把脉后，说他有咽炎食道炎，叫他少吃花椒、辣椒，这是典型的肺火上冲，金不生水，故而肾水减少。肠道也因此失去滋润，而排便困难，月经量也少。

病人问可不可以吃人参养荣丸，老师说你这是痰气内阻，肺火上冲，不可吃，吃了痰多，会加重咽炎，食道炎。

这样，老师就在普通的药物中加入杏仁、枳壳、牛膝，并重用这三味药，以降肺胃之气。

老师说，肺气不能往下降，肠道动力就减少，这是肺与大肠相表里啊！

确实，杏仁肃降肺气，枳壳宽中下气，牛膝引药下行。能令上冲的肺火，往下降顺，则肠道推动力自然增强。譬如，人上厕所之时，便会用力努挣，这其实就是一个简单的肺气下降，引起肠动力加强的自然生理现象。

这又是一个中医的整体观，脏腑关联，肺脏与肠腑息息相关。下病上取，下面肠积通过调理，上面肺脏的通降却能够得到很好的疗效。所以治疗便秘，未必一定要用清热解毒、润肠通便的思路，尤其是对于肺火上冲的。用肃降肺气、宽中下气的药，反而更有效。

至于病人月经量少，这月经时肾化生天癸水来的，为什么肾会化生天癸水减少呢？也在肺火上冲，金不生水啊！这好比天上久不下雨了，地上自然干旱缺水。而肺就是人的天上云气，肾就是人的地下流水。降肺气就是让人身体内下雨，肺气一降，肾水一足月经量就足了。

那么那种的人最容易肺气不降，金不生水呢？

一是看太多电视电脑，上太多网的人。因为这种人都拼命地把精水抽到眼睛上来消耗，不断往上往外越。

二是容易烦躁生气的人，因为肝主一身气机，肝气上亢，会令肺气不能下降。

三是说话太多的人，肺主气，司呼吸。言多伤中气，许多行业如跑业务，当教师，搞管理，需要讲很多话的那种，慢性咽炎、气管炎或鼻炎，往往成为他们的职业病，为何呢？就是因为源源不断的说话，不断的往上往外付出，肺气就能很好的通降。结果郁结在鼻，则为鼻炎，郁结在气管，则为气管炎，郁结在咽喉，则为咽喉炎，或为梅核气。

四是好吃懒做的人，他们平时缺乏运动，阳气郁在中焦，肺气不能降下来，中焦有堵塞，上下气机都不能很好交通。

这个时代很多人都喊肾虚，其实真正肾虚的人很少，大部分都是金不生水，肺气不能正常肃降，引起的假性肾虚。《黄帝内经》说：“肾为作强之官。”肾决定没有那么容易虚掉。所以对于一般腰膝酸软，行走不利，自以为肾虚的人来说，能从上面四方面保健调养，使金能生水，天能下雨，那肾中的精气必当渊源不断的充足矣！

39

今天看到第二十个病人了，这病人黑眼眶非常明显，老师一摸脉便说你睡不好觉，又烦躁得很，还双脚冰凉，晚上容易抽筋。

病人连忙点头称是说，我眼睛还不是很好，可为什么晚上还容易抽筋呢？

老师说，肝开窍于目，肝主筋。

老师又说心藏神，有两种情况，心神难安，不能入睡。一是心血虚了，心神失养，二是心胸有郁热，心神也难以回归。你这是有郁热，所以睡不着，平时要多搓搓脚心，引火下行。

说完老师便对我说，他这个是上热下寒，叫我开交泰丸与二至丸，再加龙骨牡蛎磁石，以重镇潜阳，把肾水往下收，以解决烦躁难眠以及脚易冰凉的情况。

然后老师再随证加减，眼睛模糊，就加枸杞菊花，以明肝目，脚容易抽筋，老师又加淫羊藿、小伸筋草，专治脚抽筋。

在老师看来，腿脚抽筋与眼睛模糊，都只是疾病的外表，真正的病机是上热下寒。

老师又说，你眼袋重，不可再吃生冷水果，生冷水果容易伤阳气，它会让郁热更难以发散出来。

关于心肾不交引起的失眠，上半身烦躁火热，下半身却冰凉寒冷，老师常以交泰丸为底方调理上下。

下午，老师又借给两本书我看，一本是《身在中医》，一本是《医家四要》。我只能先看身在中医，因为它通俗易懂，容易消化。而《医家四要》确是古代很好的中医入门读本，是古代师徒相授，弟子学医打基础的良好书籍，有些类似于《医学传心录》，都是师徒心口相授，不轻易传予外人的。民间派的中医很多都以此为读本，经常背诵记忆。

我很快就把《身在中医》看完，里面就有一个用交泰丸治疗失眠口腔溃疡多年的病。

这个病人吃多少药都没效，老是治不好。因为很多医生不是把他的病当成寒来治，就是当成热来治。要么就当成气滞血瘀来治。都治不好。后来医生问他，你还有什么其它问题？他说阳痿。

这医生一想就通了，这是上热下寒，心肾不交啊！心火独亢于上，故口苦生疮，烦躁难眠，舌尖红。亢旺的心火，不能下温肾水，而使肾水寒于下，故见阳痿。这时，医生直接选用交泰丸和导赤散合方，仅六味药。

交泰丸（黄连、肉桂），导赤散（生地、木通、竹叶、甘草），病人服三剂后，口腔溃疡、阳痿，一并而愈，睡觉也好了，非常欢喜。

这是非常成功的辩证论治，老师也常对我们说，人体本有自愈功能，能引自身之热来疗自身之寒，能使寒热对流，这是最高明的医生。

对于这个上热下寒、眼花脚凉的病人，老师特别吩咐医嘱，叫病人要常搓脚心，这搓脚底心也是一种修行功法，能引火下行，令眼睛清凉，手脚温暖。

正常的人是寒头暖足的，即头顶清凉，手足温暖，这叫“水火既济”。而病态的人，则是头顶烦热，手足寒凉，气火上亢，降不下来，这叫“水火未济”。而常搓脚心，就可引上焦之火气来暖下焦之元阳。

关于搓脚能明目，道理也在这里，这里正好有一个典故。

话说宋朝年间，苏东坡与佛印同在一起打坐，东坡盘着腿，腿有些酸麻难受，于是便搓了下脚心。

佛印便笑着对东坡说：

东坡学打坐，默念阿尼陀，

想随观音去，家中有老婆。

东坡通中医养生之术，于是也笑着回应道：

东坡搓脚心，非为学观音，

只为双目明，事事看分清。

看来，搓足心能令双眼恢复清明，这是古人就知道的养生保健之法。所以做眼保健操，不单要做到眼上，按中医理论来说，还应该做到脚上，这是上病下取啊！尤其是当今时代，普遍人用眼过度，心烦气躁，那是热在上，如果不把它引下来，长久了是会得各种奇奇怪怪的病的。
40

今天有个学中医从广东过来，特别上来跟老师学脉诊，为期一周。
他个子较瘦，老师把他脉后，说他一腔热血。确实，这位同道虽然在广东行医快十年了，医院的待遇也不错。但他却一心想开自己的中医诊所。
他说在医院大部分都是用西药手术刀，绝大部分手术是根本没必要做的，而且做了对病人还有害处。
但没办法，身在医院里，病人的检查以及手术都必须按制度进行。这样他越发觉得要搞中医，要出离出来。所以他一来这里，就极认真的跟老师学脉诊。由于他以前是广州中医药大学毕业的，加上又临床了近十年，现在老师摸过病人，他也摸摸脉，一有空闲，便向老师讨教脉理。
我们则大多数是在老师旁边笔录，做医案写跟诊日记。
究竟中医西医孰好孰坏？孰优孰劣？老师说真正的西医它是没有反对中医的，相反那些门外汉，半桶水的倒是很多意见。确实，老师也说了，上次有从德国赶过来向老师讨教的西医生，他是因为看了老师的书，感触很大。在书上划满了各种疑问。
老师说，德国的西医比中国要先进几十年，他们做核磁共振就像我们做B超那么平常。他们还能认可中医，那么谦虚的过来学习。虽然德国的西医非常发达，可对于很多痛症都没办法，只能靠镇痛药，缓解一时之痛，所以他们镇痛药使用最多。而中医恰恰擅长这方面，没有用镇痛药，通过调气，却能起到很好的镇痛效果。这也是很多中医生在国外却受到较高尊敬的道理，而中医这方面的优势，正好大大的弥补了西医的不足。
老师还有想法，想团结一些懂外语，又有中华文化根底的人，把中医文化更好的想国外推广。
今晚老师又特别带我们去食客天下吃饭，想到老师不收诊金，药物又用最好的药，替病人煎一付药只收一块钱。这样老师任之堂大药房，一天赚的钱，怎么够晚上我们一起开一次大餐呢？我们很不好意思，来学习医道，却还要老师破费。我们宁愿到大饭堂吃五块钱的三素饭菜。
老师却说，我现在最不缺的就是钱了。每天就几十块钱生活费，已经足够了。
这并不是说老师赚很多钱，而是老师把钱财看淡，很是知足。老师比较重视道业，比较关心中医的发展。所以对我们这些中医后进，非常关怀照顾。只要想学的，没有不可教的。只要有苦难的，没有不可帮助解决的。
老师还未到不惑之年，心慈善，又热心肠，为人大方爽快，不吝财，不吝法。连江苏的国医大师朱良春，于九十五岁的高龄，仍然给老师写了信笺，对老师寄予厚望，并共同勉励所有中医学子，要团结一致。那信笺是用毛笔书法写成的，刚好是这两天从江苏一带快递过来，老师收到后，也拿出来给我们看，并且随后老师便去装裱，把它挂在任之堂大药房里，让前来前来学习的中医学子，皆能相互勉励。

岁月易逝，人生倥偬，修身养性，克己奉公。 勤研岐黄，力求上工，尽心竭力，服务民众。 顺应自然，切忌骄纵，克尽职责，善始善终。 知足常乐，其乐无穷，和谐相处，心胸宽松。 与人为善，互尊意融，善待他人，不求有功。 恬淡虚无，真气必从，颐养天年，咸臻寿翁。 此愚治学为人之道也，愿与各位同仁共勉。 朱良春辛卯虚度九五。